突聞得一個清冷的聲音道:“夠了,難道連一個殘廢的人,也不肯留下麼?”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字字如利箭一般,射入了耳中。
隻見一個身著淡青布衣,手托茶盤,腰中柬著一條白色絲帶的女婢,站在廳門口處。
此女來得無聲無息,白衣人竟然不知她何時進了這座大廳。
君中風急急舉手一揮,道:“娟兒,此地沒你的事,快退出去。”
那名叫娟兒的青衣女婢,微一欠身,道:“多謝姑娘。”
口中說話,卻不但未曾退出大廳,反而直對君中風行了過來。
君中鳳心中大急,道:“娟兒,你瞧見廳中的慘相麼?還不快逃命去?”
娟兒神情鎮靜,緩緩由那白衣人身側行過,直到君中平的身前停下。
劍出如風、言語冷峻的白衣人,對這位青衣女婢娟兒,似是有著一種特別的忍耐,一直站著不動。
隻見娟兒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君中平的傷勢,緩緩說道:“他傷得很重,肋間一劍,斬斷了他兩道奇經、一道主脈,永遠無法再習武功了。”
她似是自言自語,也若有意地說給那白衣人和君中鳳聽。
白衣人臉上神色屢變,似是用了很大的忍耐之力,按下了心中要說的活。
這時,君中風似是亦瞧出了娟兒是一位非常的人物,不再出言喝叱叫她離開大廳,隻是呆呆地瞧著事情發展。
白衣人終於忍不住了,冷冷地說道:“姑娘,可是想卷入這場漩渦麼?”言語措詞,竟然十分客氣。
娟兒緩緩轉過身於,星目中突然閃起了冷電一般的神光,道:“你說呢?”
君中鳳吃了一駭,暗道:“原來這丫頭內功已經精湛到不著皮相之境,無怪我平常之時,看不出來了。”
白衣人冷笑道:“姑娘之意如何?”
娟兒道:“救人。”放下手中茶盤,右手扶起了君中平。
白衣人道:“我說過,放過這位君姑娘,其他的君家人,誰也不能活著。”
娟兒道:“但他殘廢了,一生不能練武,生與死,似已無關緊要了。”
白衣人冷冷說道:“我說出口的話,不能更改,他雖然殘廢了,仍然得死!”
娟兒突然回過臉來,道:“殺一個無能抗拒的人,不覺著太慘酷麼?”
白衣人冷然接道:“當年家父被殺,滿門盡遭誅絕,隻有區區一人逃得性命,難道那是件很慈悲的事麼?”
娟兒輕輕歎息一聲,道:“君天奉已然撞牆而亡,君夫人刺心而死,上一代的恩怨,也應該結束了。”目光一掠君中平,接道:“何況,這位君公子,已然成殘廢之身,上天有好生之德,人豈無慈悲之心,我如不見此事,那也罷了,既是見到,實不忍坐視不管。”
白衣人道:“姑娘武功高強,在下已然知曉。”
娟兒接道:“一個侍候人的丫頭,當不得武功高強之譽,隻望閣下體念他兒女們從未作過一件壞事,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這兩人,似是心中都有些憚忌對方,彼此之間,都在極力忍耐,使自己的語聲平和。
白衣人仰起臉來,長長籲一口氣,似是借機籲出了滿腔怒火,平和地說道:“在下已然答應放過這位君姑娘,難道還不夠麼?”
娟兒道:“這個,我已經聽到,但她一個自幼在父母餘蔭之下長大的女兒家,驟逢大變,眼看父母兄長,全都被人殺死,這情景是何等淒涼,你要她如何活得下去,放了她,那也是等於白放了。”抬頭望了那白衣人一眼,接道:“如若你肯留下這位君公子的性命,那就情勢不同了。”
白衣人道:“有何不同?”
娟兒道:“她為了照顧重傷殘廢的長兄,便不能死去。”
白衣人道:“姑娘說得倒也有理。”
娟兒道:“即是覺著有理,那就請網開一麵,雅情高誼,我代小姐謝領了。”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要在下這般放手而去,實是心有未甘。”
娟兒星目眨動,道:“公子如何才能夠甘心呢?”
白衣人冷漠地說道:“那要請姑娘現露兩手,讓在下開開眼界了。”
娟兒道:“公子的‘七絕魔劍’,一向是出手就要傷人,咱們如若動起手來,你我兩人之中,必然要有一人受傷,是麼?”
白衣人道:“除此之外,在下倒還想不出有何良策?”
娟兒凝目沉思了一陣,道:“賤妾心中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公子。”
白衣人道:“什麼事?”
娟兒道:“據賤妾所知,凡是使用‘七絕魔劍’的人,個個都是殘而不廢的人,缺腿、斷臂和瞎去一目,公子何以競然能破去其例,完好不殘?”
這幾句話,有如鋼刀、利劍,刺入了那白衣人的心中一般,登時臉色大變,雙目中淚水湧現。
隻見他圓睜著星目,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緩緩說道:“這是一樁很悲慘的經曆,我雖然沒斷臂缺腿,但心靈上卻擔負了無與倫比的痛苦,那要比斬去一臂,挖去一目,斷去一腿所給予我的痛苦,重上百倍、千倍了。”
突然一整臉色,拭去臉上的淚痕,緩緩說道:“這些事和人無關,那也不用說給別人聽了。”
娟兒緩緩說道:“賤妾相信公子說的句句實言。不過,你已經殺了柳長公、原子謙兩家滿門大小,又逼死君天奉夫婦,劍傷了他唯一的兒子,胸中的怨氣,也該消了很多才是,還望賞賤妾薄麵,放了這殘廢之人吧!”
君中風站在一側,看到大感奇怪,暗道:“這兩人似是相識,但又似初次見麵,而且兩人之間,彼此都似又有一種畏懼,雖然是各持己見,但都盡量地保持著平靜,不願激怒對方。”
白衣人扔了揚手中長劍,道:“也許因姑娘和君家相識,才肯替他們出麵。”
娟兒接道:“嗯?我在君家為婢,半年之久,那君姑娘待我情如姊妹,君夫人也對我十分仁寬,就憑這一點,我也應該替他們說情了,何況這等慘狀,見的人誰忍坐視?”
白衣人冷然接道:“如若我不允姑娘之請呢?”
娟兒舉手理一下散垂在鬢邊的秀發,說道:“我知曉那‘七絕魔劍’的厲害,但仍然希望你答應。”
燭光下隻見她秀眉淡淡,臉兒嫩紅,星目櫻唇,瑤鼻貝齒,竟然是一位容色絕倫美女。
白衣人緩緩說道:“姑娘故人君家為婢,想是受過君家之恩了?”
娟兒搖搖頭,道:“沒有。”
白衣人道:“姑娘既未受恩,在下卻有滿腔仇恨,姑娘又為何非要插手此事不可?”
娟兒接道:“我沒有阻攔你報仇之心,如若有,我早就出麵幹涉了。”臉色突轉嚴肅,緩緩接道:“我希望公子能賞我一個薄麵,得放手處且放手,能饒人處且饒人。”
白衣人突然仰天大笑三聲,道:“看來姑娘是管定了這樁事?”
娟兒道:“相公一定要趕盡殺絕,那是存心要給賤妾顏色看了?”
白衣人神色肅冷地說道:“姑娘一定要管,想必是早有準備了。”
君中鳳突然接口說道:“娟兒,這人劍招惡毒,出手就要傷人,此事和你無關,你還是離開此地,不用管了。”
娟兒微微一笑,道:“不要緊。”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姑娘可否把手中的短劍,借給小婢一用?”
君中鳳沉吟了一陣,緩緩伸出手去,遞過短劍。
娟兒接過短劍,冷冷說道:“公子想想看,為一個殘廢的人,值得和賤妾一拚麼?”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是姑娘逼我出手。”
娟兒臉上陡然間泛升起一團寒霜,緩緩說道:“你這等行徑,近乎殘酷,要我如何能坐視不管,你自恃‘七絕魔劍’惡毒、淩厲,世無其匹,賤妾就接你兩劍如何?”
白衣人道:“姑娘最好先行出手。”
娟兒道:“為什麼?”
白衣人道:“在下一出手,隻怕姑娘沒有還手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