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逃獄(3 / 3)

不知過了多久,駱文佳終於放開雲爺,他想起雲爺臨死前的交代,立刻背起他的遺體,匆匆來到日間被填死的礦井前。那裏方才已被他挖出了一個大坑,正好作為雲爺的葬身之處。礦井一旦被填,即宣告報廢,不會再有人來驚擾雲爺,而填埋的新土,也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東方開始現出魚肚白。駱文佳對著雲爺的葬身處拜了三拜,在心底暗暗道:從現在起,那個循規蹈矩的駱文佳便算是死了。從這一刻起,我就叫雲襄,視忠孝仁義、禮儀廉恥、大明律法為無物的千門雲襄!

最後看了雲爺的墳塋一眼,駱文佳決然回頭,往山下大步走去。剛到牢門外,就見嚴駱望帶著幾個獄卒迎了上來,不由分說將他摁倒在地,幾個獄卒憤然罵道:“好小子!還敢逃獄!”

“我沒有!我要見司獄官!”駱文佳舉起扳指拚命大叫。嚴駱望一見之下麵色大變,忙讓人將駱文佳帶到大堂,屏退閑雜人後,他才不動聲色地問:“雲爺為何失蹤?他的扳指怎麼在你手裏?”

“雲爺遇到點兒麻煩,暫時離開這裏避避。他讓我持這扳指來見大人,讓大人行個方便,讓我和幾位兄弟平安離開。”駱文佳從容道。

“哼!雲爺是不是太過分了?”嚴駱望眼中陰晴不定地打量著駱文佳,“本官可以讓你走,不過僅限於你自己。”

駱文佳將手中的扳指舉起:“我和三個幸存的兄弟如果不能一起離開,我自己決不走。三日之內如果我沒有離開這裏,雲爺會知道的。”

嚴駱望沉吟半晌,冷冷問:“你那三個兄弟叫什麼名字?”

待駱文佳說了三人名字後,嚴駱望立刻召一名獄卒入內,對之耳語片刻,那獄卒心領神會地點頭而去,不久拎著一個麻布口袋來到堂中,對嚴駱望點點頭,然後將口袋扔到堂上。

“你可以將你那三個兄弟帶走了。”嚴駱望指指口袋,陰陰一笑。

口袋上有鮮血滲出,駱文佳抖著手揭開一看,隻見口袋中,竟是三顆血肉模糊的人頭!

駱文佳怒視嚴駱望,恨不得撲上去與之拚命。但心中還有一絲理智在不住告誡他:冷靜!一定要冷靜!千萬莫上對方的當!深吸幾口氣,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他明白,嚴駱望其實不想讓自己走,卻又不敢無視雲爺的信物,所以便殺掉自己的兄弟來拖住自己。隻要自己因兄弟的慘死而生事端,就遂了他心願,就算雲爺怪罪下來,他也有理由搪塞。想到這,駱文佳對著麻袋磕了三個頭,在心裏暗暗道:你們的血債我不會忘記,總有一天要為你們討回公道!磕完頭,駱文佳抹去淚花平靜地站起身來,對嚴駱望遙遙一拜:“多謝大人成全,小人總算可以無牽無掛地走了。”

嚴駱望有些意外地打量著駱文佳,猶豫片刻,他還是對一旁的獄卒擺擺手:“讓他走!”望著駱文佳離開後,嚴駱望嘴邊浮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喃喃自語道:“想從本官手中逃脫,恐怕沒那麼容易。”

落旗鎮是青海到甘陝的交通樞紐,雖然地方不大,卻人來人往,十分熱鬧。來往的商賈多了後,自然就催生了一種新的職業——刀客。他們臨時受雇於人,既做鏢師,也做保鏢,偶爾還受雇做點殺人越貨的勾當。在這蠻荒小鎮上,隻要肯出錢,總能買到你想要的東西,包括仇人的性命。

鎮上最大一家酒館“聞香停”,是刀客和商賈聚集處,此刻在酒館一個角落,十幾個刀客在賭桌旁搏殺正酣,不時爆出吆五喝六的高叫。居中一個麵目粗豪、眉心有道刀疤的年輕刀客一邊呷著酒,一邊緊張地盯著碗中的骰子。看他麵前的銀子,卻已是所剩無多。

一個行色匆匆的人擠入人叢,對那年輕刀客小聲問:“敢問壯士便是大名鼎鼎的金十兩?”

“沒見老子正在賭錢?”那刀客不滿地瞪了對方一眼,見對方心虛地退開,他才轉向賭桌高叫,“豹子!豹子!媽的,又是癟三,真他媽邪門!老子偏不信邪,再來!”

不過頓飯工夫,那年輕的刀客就輸得精光,神情沮喪地離開了賭桌。方才那人忙迎上去,拱手問:“敢問壯士可就是金十兩?”

“正是。”那刀客掃了他一眼,“有何指教?”

來人將一個錦囊推到金十兩麵前:“在下奉我家主人之命,來給金壯士送點賭本。”

“你知道老子的身價?”那刀客冷冷問。來人討好地笑了笑道:“誰不知道落旗鎮金十兩的身價從來不低於十兩黃金。”

在這條道上來往的商賈,都知道這臉有刀疤的年輕人,就是落旗鎮上最好的刀客,隻是他的要價實在太高,一次至少十兩黃金,因此得了個“金十兩”的綽號,遠近聞名。隻是他既嗜賭又好酒,掙錢雖多,卻都扔在了賭桌和酒桌上,所以他永遠像個流浪漢一般落泊潦倒。見來人一臉恭敬,金十兩麵色稍霽:“既然如此,你家主人找我做什麼?”

“殺人!”

金十兩笑了起來:“殺人最少五十兩,看人論價。”

“目標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文弱書生,”來人說著展開手中的畫像,“他既不會武功,也沒有背景,殺他不會有任何麻煩。唯一的要求是,你得在落旗鎮百裏之外再動手,將他的死偽裝成意外,有沒有問題?”

金十兩眼裏有些疑惑:“花五十兩黃金來殺這樣一個人,你家主人是不是太奢侈了一些?”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多花點錢是應該的。”來人將畫像卷起,與訂金一起推到金十兩麵前,“在這落旗鎮眾多刀客中,隻有金壯士從未失過手,所以我家主人點名要找你。就不知金壯士肯不肯接?”

金十兩一口喝完壺中殘酒,問:“這人在哪裏?”“他過幾天就會經過這裏。”來人起身告辭,“我就在對麵的一品客棧,等候金壯士的好消息。”

就在金十兩收下定金的第二天,一個神情落寞的年輕人來到落旗鎮,蹲在街頭貌似無聊打盹的金十兩,一眼就認出,他正是畫像上那個價值五十兩黃金的目標。不過金十兩怎麼看,對方都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窮光蛋,渾身上下加起來連五兩銀子都不值,金十兩想不通,為何有人要出五十兩黃金來殺他。

跟著他走過兩條街後,金十兩總算發覺這年輕人果然有點與眾不同。他無論做什麼事都有條不紊,從容不迫,雖然是個窮光蛋,骨子裏卻透著窮光蛋沒有的驕傲和自信。金十兩盯著他拐進了一間當鋪,出來的時候身上的外套不見了,想必是換了倆錢應急。

金十兩遠遠跟著他,見對方在一個街頭賭檔前停了下來,駐足觀看有頓飯工夫,最後終於下了一注,居然幸運地贏了。金十兩好奇地走近觀察,發覺他十分謹慎,賭檔開上十幾把,他才下上小小一注。不過金十兩驚訝地發現,這小子運氣好得驚人,前後下了七八注,竟然把把俱贏。這賭檔是街頭常見的賭單雙,檔主將一把瓜子扔到盤中,立刻用碗扣住,然後讓賭客們押單雙。待眾人買定離手後,檔主揭開碗細數瓜子的單雙,買中即贏,由檔主等價賠錢,反之即為輸。四周賭客有輸有贏,唯有這聲色不露的年輕人,居然把把俱贏。金十兩發覺檔主的手腳並不迅捷,憑自己敏銳的目光,幾乎每次都能看清瓜子的數量,不過令他不解的是,開出的單雙卻不一定跟自己眼睛看到的相符,幾次下來,令他不禁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忍不住也買了幾把,卻把把皆輸,再看那小子,又不動聲色地贏了幾回。

金十兩百思不得其解,還想細看,對方已離開賭檔,拐進了鎮上唯一一家賭坊。在人聲嘈雜的賭坊中,他依舊是謹慎出手,每押必中。片刻工夫他就不動聲色地贏了五六兩銀子,然後去當鋪贖回了舊袍,又買了不少食物清水。直到天色將晚,他才在鎮上一家低廉的客棧歇了下來。金十兩為確保萬無一失,也住進他的隔壁,第二天一早就見他出了小鎮,繼續往東而去。金十兩悄悄跟了上去,耐心地跟著目標出了落旗鎮,來到百裏外那荒無人煙的大草原,金十兩這才追上對方,向他悄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