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刀客(1 / 3)

打量著應聲倒下的年輕人,金十兩盤膝在他身邊坐下來。隻見他仰天倒在地上,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故似乎並不在意,卻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自己。金十兩記得並沒有點他的啞穴,但他卻一言不發,既不求饒也不呼救。金十兩有些好奇,忍不住問:“你知道我要幹什麼?”

“大概是要殺掉我吧,”年輕人的嘴角邊,竟然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我隻是有些奇怪,你為何還不動手?”

“我要讓你死得像是一次意外,”金十兩臉上露出貓戲老鼠似的微笑,“一個人若是不吃不喝,大概兩三天時間差不多就死了吧?”

年輕人同意似的眨眨眼:“如果沒水喝,一個人最多可以支持三天。”

“你不害怕?不想求饒?”金十兩很奇怪對方的鎮定。“害怕可以活得久點?求饒有用嗎?”年輕人好像聽到天底下最有趣的笑話一般。

“當然沒用。”金十兩突然發覺這小子還真有趣,跟他聊天可以打發這三天的無聊時光。“你叫什麼名字?”這是他第一次問起目標的名字。

“雲襄,你呢?”年輕人雖然穴道受製,仰天躺在地上,姿勢頗有些不雅,不過神情卻像在跟老友聊天一般隨和自然。

“我原名金彪,不過別人都叫我金十兩。”刀客歎道,“你別怨我。我這是拿錢幹活,有人出五十兩黃金買你性命,到閻王那裏你該告他。”

“五十兩黃金,”雲襄有些驚訝,“想不到我還這樣值錢,早知如此,我不如將自己的性命賣給他好了。”

“我也覺得奇怪,橫看豎看你都值不了那麼多。”金十兩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勾引了人家老婆,要不就是奸汙了別人的妹子,別人才不惜花大價錢來取你的性命?”

雲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要享過這等豔福,死也死得開心了。”

“我看你也不像是個采花淫賊。”金十兩對雇主殺人的理由並不關心,如果對每一個死在自己手上的目標都要揣測原因,那豈不要累死?辛苦半日,他感覺有些餓了,從馬鞍上拿出肉幹烈酒就吃喝起來,見雲襄饑渴地舔著嘴唇,他安慰道:“你忍忍,剛開始可能有些難受,慢慢就習慣了。”

“我說大哥!”雲襄大聲抗議起來,“你吃香喝辣的時候,能不能稍微走遠些?你不知道餓著肚子看別人吃喝,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一件事?”

“這可不行!我得一直盯著你,免得你耍什麼花樣。”金十兩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麼,不好意思地問道,“對了,我發現你無論在街頭的小賭攤還是鎮上的賭坊,都是每押必中,從不失手,這可有什麼訣竅?”

雲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當然有訣竅,不過你別問我,問了也白搭。反正我死到臨頭,為什麼要把這門絕技告訴你?”

“這算什麼絕技?”金十兩輕蔑地撇撇嘴,不過回想對方每押必中的神奇,他還是忍不住問,“這中間究竟有什麼訣竅?隻要你告訴我,不妨讓你多活一陣子。一塊肉幹加一壺好酒換你這訣竅,如何?”

雲襄笑了起來:“人的性格雖然千差萬別,但大致可分為九種。其中一種性格的人脾氣偏執倔強,一旦認定目標,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種性格的人通常都能成為各個領域的頂尖人物,不過他們也常常會被這種偏執的性格所害,做一些在常人看來不可理喻的愚蠢舉動。據我觀察,金兄就是這樣的人。”

“你什麼意思?”金十兩有些莫名其妙。

“你一旦對我這訣竅心生好奇,就一定不會帶著沒有解開的秘密離開。隻要我不說出這秘密,你就會不斷提高價碼,想盡一切辦法來揭開它。”雲襄笑意盈盈,“遺憾的是,我也是這種性格,一旦下定決心,無論你開到多高價碼,我都不會告訴你。我就是要讓你下半輩子都受這個秘密的折磨。”

“哼!我不信你倔得過我金十兩。”金十兩扔下美酒肉幹,他的執拗遠近聞名,也因為此,他才成為鎮上刀法最好、脾氣最壞的刀客。他不信自己不能讓這年輕人屈服。其實他對對方每押必中的秘密隻是有些好奇,並不想學這訣竅去賭錢。不過現在對方的話激起了他的倔強脾氣,他將清水、美酒、肉幹擱到雲襄麵前,發狠道:“我拿這些來換你每押必中的秘密,你現在就算不答應,餓你三天,我不信你還不答應!”

三天時間很快過去,雲襄的嘴唇已幹起了血塊,臉上更是籠罩著一層灰敗之色,再這樣下去他肯定會幹渴而死。金十兩終於失去了耐心,抓起他的脖子喝道:“清水食物,美酒佳肴就在你麵前,反正你難逃一死,何不將那秘密說出來,換得這些食物多活幾天?”

雲襄嘴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卻瞑目不答。金十兩強行捏開雲襄的嘴,將清水灌了進去。等到對方稍稍恢複了些生氣,他才恨恨道:“好!你他媽有種!像你這樣硬氣的漢子,老子還從來沒遇到過。可惜你遇到的是金十兩,老子若不能將這秘密從你口中掏出來,金十兩三個字,從此倒過來寫!”說著他將手按上雲襄背心,內力透體而入,竟用上了“萬蟻鑽心”之法。雲襄隻感到有如萬千螞蟻鑽入體內,五髒六腑、膏肓骨髓都癢起來,片刻後那麻癢的感覺又變成針刺一般的劇痛,渾身上下竟無一處不癢,無一處不痛。這種痛楚遠遠超過了過去受過的任何酷刑,他一聲慘叫,暈了過去。

冰涼的清水潑到臉上,雲襄悠悠醒轉,神誌雖因饑餓和痛苦變得有些模糊,但他依舊堅守著最後一絲靈智,不住在心中告誡自己:堅持!一定要堅持!要想活下去,一定要堅持到底!

金十兩氣喘籲籲地望著完全沒有一絲反抗能力的雲襄,心中突然生出一絲挫敗感。他想不通這小子的神經究竟是什麼材料製成,自己雖然可以在肉體上輕易將之消滅,但精神上卻永遠無法將之打垮。他無奈道:“你苦守這點秘密,也是想賣個好價錢吧?你說。隻要不是讓我饒了你性命,任何條件都好商量。”見雲襄充耳不聞,金十兩急道,“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沒有需要照顧的親人?我雖然不能饒你性命,卻可以幫你完成心願,照顧親人,甚至可以幫你殺了你的仇家。”

“我不會告訴你這訣竅,不過你可以跟著我,隻要遇到類似的賭攤,我都會押上兩把。”雲襄瞑目道,“你得靠自己的眼睛去發現這訣竅,這就是我的條件。”

雖然明知對方是在用緩兵之計,以求緩死,不過偏執的性格使金十兩不願被這秘密折磨,況且對方手無縛雞之力,要取他性命簡直易如反掌,而雇主也沒有規定這單生意的期限,他心中已有些鬆動了。

見金十兩猶豫不決,雲襄笑道:“莫非你對自己的頭腦沒有信心?”

金十兩勃然大怒,一把將之從地上拎起來,“好!老子答應你。我不信老子多看幾回,竟不能看穿你這點小把戲。你要祈求上蒼,讓我永遠不能發現這秘密,不然你會死得很慘!慘到後悔生到這個世上來!”

說著金十兩將雲襄提上馬,緩緩向東而行。前方百裏外就是甘州,賭坊賭檔多不勝數,他已暗下決心,一旦看穿這小子的把戲,定要將之折磨到痛苦萬分才死,以泄心頭之憤。

矗立在黃河岸邊的甘州城,是往來西域的必經之路,一向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當金十兩押著雲襄來到這裏時,天色已近黃昏。二人尋了處客棧,隻要了一個房間歇息。為了防止雲襄逃脫,金十兩每晚都要將他閉住穴道,對此雲襄也習以為常。

第二天一早,金十兩拉起雲襄出了客棧,他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雲襄卻悠閑地逛了半晌,最後才拐進一家熱鬧的賭坊。他不像別的賭鬼那般直撲賭桌,卻負手四處閑看,最後才在一張賭桌前停下來。這一桌的檔手是個賭坊中少見的紅衣少女,年紀大約隻有十八九歲,生得頗為俊俏,舉止更是豪邁張揚,與溫婉嫻淑的江南女子全然不同。她的豪邁吸引了不少賭客,使這一桌成為整個賭坊最熱鬧的地方。

“來來來,下注要快,買定離手!”少女手法熟練地搖動骰盅,不時與相熟的賭客開兩句玩笑,這並不妨礙她殺多賠少,片刻工夫就有上百兩銀子堆到她麵前。雖然她在賭場上順風順水,但眉宇間,卻始終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憂色。

雲襄在圈外靜看了足有頓飯工夫,最後才擠入人叢押了一兩銀子。這一桌是押大小,規則倒也簡單明了。當雲襄贏得第一把時,金十兩暗讚這小子的運氣;當他一口氣連贏五把後,金十兩不由張大了嘴。他決不相信一個人會有如此好的運氣,但要說這小子在出千,卻又不太可能!賭具是賭坊的,檔手是賭坊的人,這小子連賭具都沒碰一下,如何出千?

雲襄並不貪心,贏了十幾兩銀子就走。出得賭坊大門,金十兩忍不住追上去悄聲喝道:“你小子一定在出千!”

“我如何出千?”雲襄笑問,“金兄一直盯著我,定看得明明白白。”

金十兩氣惱地哼了一聲,“我知道你在出千!下次我一定要抓住你!”他嘴裏說得硬氣,但心中已沒有那麼自信了。

“這位公子請留步!”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二人回頭一看,卻是方才賭坊中搖盅的紅衣少女,隻見她像男子一般對雲襄拱手一拜,“小女子柯夢蘭,敢問公子大名?”

雲襄笑道:“姑娘攔路詢問陌生男子姓名,是不是太冒昧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