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刀客(3 / 3)

雲襄沒有直接回答,卻反問道:“是否對方每次都像今日這樣,剛開始隻是互有輸贏,直到十幾把後才穩占上風?”

“不錯,幾乎每次都是這樣。”柯行東回憶道。

雲襄歎了口氣:“從對方的表現來看,肯定對柯老板手中的牌心知肚明,甚至連你如何配牌都能看穿,難怪柯老板總是輸多贏少。”

柯行東搖頭道:“我開始也有這種懷疑,不過牌是我親自挑選,一日一換。要說他們拿牌的時候在牌上做了暗記,也不可能瞞過我這賭場老手啊。”

雲襄歎道:“據我所知,有一種用磷粉做成的特殊塗料,少量塗在牌背麵,旁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異狀,隻有經過苦練的神目,才可以看到磷粉那極淡的幽光。”

“你是說他們借拿牌之機,用磷粉塗在牌背麵,做下了記號?”

雲襄點點頭:“那個中年文士總是全神貫注盯著牌麵,每次柯老板配好牌,他便用獨特的手勢告知身旁的錦衣公子,讓他針對柯老板的牌作針鋒相對的搭配。雖然這方法不能保證把把俱贏,卻是大占贏麵,時間一長,自然包贏不輸。”

“這不太可能吧?”金十兩突然插話道,“我這目力也不算差,怎麼就看不出什麼記號?”

雲襄啞然笑道:“這等神目沒有二三十年的功夫根本練不出來,練這種神目通常並不是為賭,而是為了練暗器。若我猜得不錯,那中年文士一定是個罕見的暗器高手。不過從對方的手法來看,卻並不算道行高深的老千,隻是利用其特殊的本領作假罷了。”

柯行東大喜過望:“雲公子既然能看出對方手段,定有應對之策。”

“這還不簡單?”不等雲襄答應,一旁的金十兩洋洋自得地拍著胸脯,“找我金十兩,一準幫你搞定。”

幾個人俱有些意外,柯行東忙問:“不知金壯士有何高招?”“太簡單了。”金十兩得意洋洋地笑道,“換一種賭法或者換一副牌,這不就行了?”

柯行東苦笑道:“咱們賭坊是開門做生意,客人有權選擇賭坊中的任何賭具。另外,沒有特別的理由咱們不能隨便換牌,以免換走了賭客的好運。這規矩任何賭坊都不敢壞,不然就砸了自己的招牌。”

“給我一千兩作賭注,呆會兒我也下場。”雲襄突然道。

“公子想到了破解之法?”柯行東忙問。隻見雲襄泰然自若地點點頭:“雖然不能說萬無一失,但總好過坐以待斃。”

雲襄的神情令柯行東信心倍增,立刻讓賬房送了一千兩銀票進來。雖然他知道雲襄作為閑家下場,隻能與自己這個莊家發生輸贏,根本不可能殺到另外幾個閑家,但他依舊對雲襄充滿了信心。

正午剛過,豪賭繼續開始。柯行東正要發牌,人叢中突然擠進來一個醉醺醺的書生,隻見他一手執著酒壺,跌跌撞撞坐到賭桌邊。錦衣公子嫌惡地瞪了他一眼,回頭高叫:“哪來的醉鬼,還不給我扔出去?”

幾個隨從正要動手,卻見書生掏出一疊銀票扔到賭桌上,用醉眼乜視著錦衣公子:“誰說喝醉了就不能賭?現在莊家正黴,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可不能錯過。”

幾個隨從忙拎起醉鬼要扔出去,卻聽柯行東喝道:“慢著!咱們賭坊開門做生意,任何賭客都是咱們的貴賓,沒有道理為了這位公子就將客人趕走。如果公子不讓旁人參加,柯某隻好就此停手,不再奉陪。”

錦衣公子猶豫了一下,隻得對幾個隨從擺擺手。隨從應聲放開醉鬼,他立刻坐了下來,拍著桌子高叫:“快發牌!本公子要大殺四方!”

柯行東已認出這醉鬼就是雲襄,笑著點點頭,手法熟練地碼好牌九,剛打好骰子正要分牌,就聽雲襄突然一聲咳嗽,一口酒毫無征兆地噴了出來,盡數落到牌上。他慌忙掏出素巾擦拭,並對眾人連連賠罪。

一直盯著牌麵的中年文士突然睜大了雙眼,隻見那些本就隱約難辨的瑩光記號,隨著這醉鬼的擦拭越加模糊,再看不清楚,那些磷粉竟被酒水抹去!不過幸好被這醉鬼弄濕的牌隻是幾張,而自己方才已經記住了柯行東要拿到的牌,現在雖然模糊不清,卻也無傷大局,所以他對這意外也沒有放在心上。

酒鬼很快擦淨酒水,這才不好意思地收手。柯行東目視錦衣公子,提醒道:“這一局出了這種意外,任何人都可以提出換牌,這一局作廢。”

錦衣公子見同伴沒有換牌的暗示,便道:“不用,發牌。”

酒鬼也連連道:“不用換不用換!一換牌就把莊家的黴氣換走了!”

柯行東將牌分好推到眾人麵前,然後拿起自己的牌看了看,很快配成兩組覆在桌上。中年文士盯著柯行東的牌,雖然有兩張牌的暗記已經消失,不過幸好還記得,他立刻根據對方的兩組牌分好自己的牌,並用手勢告訴身旁的錦衣公子和白發老者。二人心領神會地配好牌,最後在荷官的開牌聲中,胸有成竹地翻開了自己的牌。

柯行東待眾人亮過牌,這才翻開自己的兩組牌。荷官立刻高唱:“莊家兩大,通殺!”

中年文士一見之下麵色陡變,不由失口驚呼:“這牌不對!”

柯行東笑問道:“這牌有何不對?”

醉鬼也醉醺醺地乜視著中年文士:“莫非你知道柯老板手中的牌?”

中年文士啞然無語,雖然他記得方才柯行東拿到的不是這兩張牌,卻苦於無法說出來。略一回想,他猜到是這醉鬼方才趁擦拭酒水的混亂之機,用極快的手法換掉了柯行東的牌。

“這牌有何不對?”錦衣公子目視中年文士,一臉不滿。

“方才是我一時看錯,”中年文士愧然道,“我不會再看錯了。”

“有先生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醉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將牌一推,“快快碼牌,別讓莊家的黴氣散了。”

柯行東手法熟練地碼牌打骰子,中年文士則全神貫注地盯著牌麵和骰子,根據骰子點數一數,見柯行東將要拿到的是幾張暗記清晰的牌,他不由暗舒了口氣。就見柯行東正要分牌,醉鬼突然道:“等等!”

“幹什麼?”柯行東忙問。

“為了防止莊家做手腳,我要自己拿牌。”醉鬼鄭重其事地道。

錦衣公子不滿地瞪了醉鬼一眼:“就你多事!”

“公子財大氣粗,在下可不敢跟你比。”醉鬼笑道。

“這位公子請便。”柯行東對醉鬼示意。對於賭客這種要求,莊家通常都會答應,這是賭坊慣例。錦衣公子雖不滿對方多事,但都是閑家,他也不能有任何異議。隻見柯行東將牌切好,然後示意眾人動手,那醉鬼也不客氣,伸手抓起自己的牌,剛看了兩張就大呼小叫連稱“好牌”。

中年文士再次瞪大了雙眼,隻見這醉鬼拿牌之後,柯行東的牌突然就變了,其中兩張變成了沒有記號的暗牌。他指著那醉鬼驚呼:“你、你……”

“我怎麼了?”那醉鬼望著一臉驚訝的中年文士,意味深長地眨眨眼,“不必擔心,你的要求咱們好商量。”

“我的要求?我什麼要求?”中年文士對醉鬼的話有些莫名其妙。雖然明知對方趁方才拿牌之機,以極快的手法換掉了莊家的牌,但苦於沒有當場抓住。見一旁的錦衣公子正用懷疑的目光盯著自己,他心中一凜,想要解釋,當著這麼些人他又不知從何說起,不由急得滿頭冒汗。

說話間柯行東已將自己的牌配好推到桌子中央。錦衣公子敲著自己手中牌九,目視中年文士淡淡道:“先生這次可要看清楚自己的牌。”

中年文士知道他是在等待自己的暗示,可莊家有兩張牌是沒有記號的暗牌,怎麼知道對方如何搭配?他不由急得抓耳撓腮。一旁的醉鬼還不陰不陽地笑道:“先生這次一定知道該怎麼做,不用在下提醒了吧?”

在錦衣公子的催促下,中年文士隻得估摸著莊家的牌比了個手勢,誰知一開牌,莊家的牌與估計大相徑庭,大殺四方。那醉鬼卻鼓掌笑道:“先生果然不負眾望,咱們老板定不會虧待了你。”

中年文士急得滿臉通紅,卻無從辯白,錦衣公子則將牌一推,恨恨地瞪了醉鬼一眼,憤然拂袖而去。中年文士忙與白發老者追了出去。

圍觀的眾人有些惋惜,遺憾沒有看到雙方最後的對決。柯行東感激地衝扮成醉鬼的雲襄微微點了點頭。他的身後,柯夢蘭也對雲襄露出了敬佩的表情。一直在人群中觀戰的金十兩興奮地擠進來,拉住雲襄悄聲問:“你他媽是如何做到的?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做手腳?快教教我!”

雲襄淡然一笑,悄聲道:“金兄,咱們有約定。我的秘密若讓你得知,豈不立刻就要死?你如果是我,會不會這樣笨?”

金十兩一怔,若非雲襄提醒,他差不多都忘了這個茬了。略一遲疑,他拉起雲襄就走:“我不管了!大不了老子不再做刀客,將收下的定金退還雇主。你無論如何,一定得教教我!”

“喂!等等我!”見金十兩拖著雲襄出了大門,柯夢蘭來不及跟父親解釋,也匆匆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