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曉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會認識唐宗主?”
“哦,家父與唐宗主私交甚篤。這次來巴蜀,就是代家父拜見唐宗主。葉公子乃唐門未來的姑爺,以後可要多多提攜小弟。”雲襄笑道。
“一定一定。”葉曉神色怔忡地點點頭,看看窗外天色已完全黑淨,他澀聲道,“先送我回家吧,改日咱們再慶祝。”
雲襄忙令車夫去葉府,將葉曉送到府門外。葉曉目送馬車走遠後,這才默默轉身回家。剛進門,就見大哥葉翔從門裏出來,一臉冷笑:“你現在還有心在外麵徹夜玩樂?我這兩日查你的賬,發現你的賬目十分混亂,至少有二十萬兩銀子不知去向。你好好想想怎麼向父親解釋吧!”
葉曉原本怔忡猶豫的眼神漸漸變得冷厲起來,默默從懷中掏出那張紙條,借著月光再次看了看上麵的地址——文殊院。
第二天一早,文殊院剛開門,葉曉就照著紙條上的指點來到大殿,花十兩銀子點了炷高香,負責接待的知客僧忙問:“施主所求何事?”
“我想見永智師父。”葉曉惴惴道。知客僧有些意外:“永智師父隻是在本寺掛單的雲遊僧,無甚名望。”
“我隻想見永智師父。”葉曉堅持道。
“好吧,你跟我來!”葉曉跟著他來到後院的禪房,知客僧指著一間破舊的禪房道,“永智師父就在這裏,你直接去見他就是,小僧告退。”
葉曉依言推門而入,就見一個衣衫破舊的老僧盤膝而坐,正數著念珠瞑目頌經。葉曉猶猶豫豫地道:“在下想求大師做一場法事。”
“什麼法事?”
“超度一個人去西方極樂世界。”
“老衲做法事的要價很高,至少十文,還要預付一半。”老僧終於睜開了雙眼。
葉曉知道對方說的十文是指十萬兩銀子。他默默將早已寫好的借據放到老和尚麵前:“我沒有現錢,隻有這張親手寫下的欠條。”
“欠條?”老僧有些驚訝,“你難道不知老衲從不接受賒欠?”
“我知道。”葉曉忙道,“不過大師看了欠條後或許會改變主意。”
老僧將信將疑地拿起字據,待看清上麵的印鑒和落款後,麵色頓時有些不同:“原來是葉二公子,難怪這麼自信。不過就算是巴蜀巨富的公子,也不能讓老衲壞了規矩。”
“你是怕我無力償還?”葉曉從懷中掏出寫有兄長名字和行蹤的紙條,輕輕放到永智大師麵前,“請大師看看這目標後再作決定。”
永智拿起一看,眼中驚訝又多了幾分:“你要超度的是葉大公子?他一死,你就是葉家唯一的繼承人,難怪敢拿欠條來找老衲。”
“隻要你們別失手,我就是葉家唯一的繼承人,不知道我這張欠條值不值十萬兩?”
“值!當然值!這場法事老衲接了,三天內辦妥,你回去等消息吧。”
葉曉舒了口氣,小聲叮囑道:“希望你們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另外,千萬不能泄漏我的身份。”
“放心吧,咱們幹這行,信譽比性命還重要。”永智重新閉上了雙眼。葉曉見狀悄悄退了出去。待他一走,老和尚突然換了嘴臉,對門後討好地問道,“公子,老衲演得如何?”
“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門後悄然閃出麵目陰鷙的寇元傑,他將一張銀票遞給永智,“立刻離開成都,走得越遠越好!”
“謝公子!”永智兩眼放光,正要去接銀票,卻見對方指了指他的懷中。永智恍然大悟,忙將懷中的欠條和紙條掏出來交給寇元傑。
初更時分,街頭清靜空曠,葉翔從茶館聽戲回來,馬車在離葉府還有半條街就突然停了下來。葉翔喝問隨行武師:“怎麼回事?怎麼停在這裏?”
話音剛落,就見車夫身子一歪,從車轅上栽倒在地。跟著,兩個像蛇一樣的人,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從屋簷上順牆滑了下來。兩個武師一見之下頓時魂飛魄散,失聲高呼:“公子快走!是刺客!”
一條長鞭倏然飛來,蛇一般纏住了葉翔的脖子,他的身子立刻憑空飛起,落在了那個黑衣人麵前,他一把扣住葉翔的脖子,接著葉翔就聽到了自己脖子折斷的聲音。
“來人啊!快來人啊!大公子遇刺了!”兩個武師大叫著往葉府大門奔去。在離葉府大門不及十丈的街口,黑白雙蛇追上了兩個武師,一人一鞭將之擊殺。
二人正要飄然而退,街邊隱秘處突然閃出兩個人影,看打扮也是葉府武師,但武功卻比方才那兩個武師高了不知多少倍。黑白雙蛇猝不及防,白蛇被年少武師當胸拍了一掌,黑蛇則被年長武師一枚鐵蒺藜打在了腿上。
這時葉府大門洞開,十幾個武師亂哄哄地衝了出來。先前出手那兩個武師立刻趁著混亂閃身退開,在眾武師圍上黑白雙蛇時,二人已悄然消失在街角暗處。
隱在街角暗處那一老一少兩個武師,見葉繼軒撲到兒子身上放聲大哭,二人相視一笑,這才悄悄飄然而去。
第二天一早,當葉大公子遇刺身亡的消息傳到芙蓉別院,雲襄麵色大變,他匆匆來到後院,顧不得寇元傑與唐功奇一夜勞頓,拍門將二人叫起,將風眼送來的便條摔到二人麵前,憤然質問:“這是怎麼回事?”
寇元傑撿起便條看了看,不以為意地笑道:“消息來得好快!”
“不是說過不傷人命嗎?”雲襄怒道,“按計劃你該在黑白雙蛇得手前阻止他們,隻要葉家兄弟內訌,我就有辦法讓葉家從此一蹶不振。”
“我和唐先生認為,你的計劃雖然可行,但還遠遠不夠。”寇元傑得意地笑道,“所以我們臨時作了調整,讓葉大公子死在黑白雙蛇手裏。有我們在暗中指路,官府很快就會追查到葉二公子頭上,黑白雙蛇身上那張欠條,就是強有力的證據。葉二公子一旦進了大牢,沒準就會畏罪自殺。葉家若是從此絕後,我不相信葉繼軒還能撐下去。”
唐功奇也冷笑道:“葉二公子若不畏罪自殺,咱們就想法幫他一把。隻要葉家兩個兒子因爭奪家產自相殘殺,死於非命,葉家的信譽和名望從此就一落千丈,就算葉繼軒不氣死,也決不可能再翻身了。”
雲襄指著二人氣得說不出話來,丟下二人憤然而去。
葉家是巴蜀名門,又是唐門姻親,葉大公子遇刺在官府眼裏是大事,自然不敢怠慢,立刻派出了最好的捕頭徹查。有捕快認出了黑白雙蛇的身份,葉二公子的欠條也從白蛇身上搜了出來,其買凶弑兄的陰謀立刻大白於天下。葉繼軒得知實情,氣得中風癱瘓,臥床不起。
葉曉雖被官府暫時收監,但考慮到他是唐門未來的姑爺,所以還沒怎麼吃苦頭。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早已嚇得六神無主,精神恍惚。當雲襄去獄中探望他時,實不敢相信麵前這精神憔悴的邋遢男子,就是養尊處優的葉二公子。
“救我!快救救我!”突然看到雲襄,葉曉頓時來了精神,忙撲到柵欄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對雲襄急道,“快幫我向唐宗主求救,我是照他的指點去做,才犯下如此重罪,他不能不管我!”
雲襄望著彷徨無依的葉曉,暗自歎了口氣,悄聲道:“我會替你去求唐宗主,不過在庭審時你一定不能提到他,不然誰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決不提與唐宗主有關的任何事!”葉曉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卻並不傻,知道供出唐功德不僅救不了自己,反而會死得更快。怕雲襄不盡心幫忙,他一咬牙,壓著嗓子小聲道:“雲兄,隻要你幫忙將我從這裏弄出去,我願用家傳至寶酬謝!”
雲襄皺眉道:“你放心,我會全力幫你。”
葉曉見對方並不在意自己的酬謝,急道:“那可是戰國時秦相呂不韋所著的《呂氏商經》!乃呂公一生成就的總結,也是我輩經商之圭臬。咱們葉家有今天的成就,就是得此經之助。世人隻知呂公以一部《呂氏春秋》名傳千古,卻不知《呂氏商經》才是呂公留給後人的至寶。”
雲襄心中一動,聯想到魔門為對付葉家付出的心血和代價,他隱約猜到寇元傑此行的真正目的。
雲襄出門後徑直驅車來到一條偏僻小街,那裏是賀豹子最常出沒的所在。沒費多大工夫,雲襄就在一個背風的角落找到了正在賭錢的賀豹子。見到財神爺上門,賀豹子丟下同伴笑著迎上來:“大哥又給小弟送錢來了?”
雲襄將一封信塞入少年手中:“立刻替我將這封信送到唐門。”
“唐、唐門?”賀豹子頓時有些為難,成都離唐門還有好幾日路程,這也還罷了,像唐門這樣的豪門望族,賀豹子最為發怵。
雲襄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一撕兩半,將其中一半塞給賀豹子:“這是一百兩通寶錢莊的銀票,你先拿半張,回來後我給你另外一半。”
賀豹子眼光一亮,立刻點頭答應:“好!我馬上就走!”
目送著賀豹子離開後,雲襄將剩下半張銀票交給了一個流浪兒,叮囑道:“等你們老大回來,就將這半張銀票交給他。”
葉家長子遇刺、次子被收監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成都,加上葉繼軒中風病倒和葉二公子在西域虧了上百萬兩銀子的流言,立刻在全城造成了恐慌。人們湧向葉家的四通錢莊,全部提出存在那裏的銀子。這股風潮有如瘟疫,短短數日就蔓延全城,錢莊現銀頓時告急。葉家聲譽一落千丈,所有往來商戶都在向葉家追債,卻沒人願意借錢助它度過難關。
當賀豹子將信送到唐門時,唐功德已收到桃花山莊的飛鴿傳書,葉曉是唐門未來的姑爺,他出事桃花山莊不能不報。唐功德收到信後立刻動身去成都,並將賀豹子也帶著一同上路。馬車中,他打量著賀豹子問道:“誰讓你送這信?”
“他、他叫寇元傑。”賀豹子惴惴道。第一次麵對威震巴蜀的大佬,他低著頭不敢看對方一眼。
“是什麼人?幹什麼的?為何要讓你送這信?”唐功德一連問了幾個問題,賀豹子都茫然搖頭。他隻得對趕車的弟子吩咐道,“到了成都我先去探望葉繼軒和二公子,你立刻去查這個寇元傑的底細!”
那弟子答應著,甩鞭加快了車速。第二天黃昏馬車就抵達成都,沒費多大周折,唐功德就在府衙昏暗的牢房中見到了未來的女婿。葉曉一見來人,頓時淚如泉湧:“泰山大人,您、您可要救小婿一命啊!”
唐功德揮手令人退下後,這才問:“怎麼回事?你為何買凶弑兄?”
“這、這不是您指點的嗎?”葉曉驚訝地質問道,“我完全是照您的吩咐去做,就連殺手都是您幫我找好的啊!如今出了意外,您、您可不能丟下小婿不管啊!”
“混賬!我什麼時候指點過你?”唐功德勃然大怒。
“您不是跟我講過您的故事,要我向您老學嗎?”
“我的故事?什麼故事?”
“就是當年您買通殺手暗算自己,嫁禍兄弟。我可完全是照您老的暗示去做的啊!”葉曉自顧自說著,沒有注意到唐功德的臉色已完全變了。
仔細詢問所有細節後,唐功德已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不禁切齒吐出一個名字——唐功奇!見葉曉一臉迷茫,他嘴角勉強浮出一絲微笑,隔著柵欄拍拍葉曉的肩安慰道:“你在這裏委屈幾日,我這就想法將你弄出去。”說完冷著臉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