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錦袍隊不是迎接賓客的嗎?”千裏鴻從霍長風手裏接過那張報告,眼睛卻看著恭恭敬敬的王天逸,心裏很驚訝,因為現在離刺殺不過一個時辰,這錦袍隊不僅有戰力屠滅刺客,而且還能迅速搜集情報,身為武當高層,他不僅懷疑長樂幫這隊錦袍隊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
千裏鴻扭頭看了看很失態的嶽中巔,趙乾捷是什麼人,為什麼做這種事,他猜的八九不離十,因為他們武當也蓄養有死士的,死士的作用和行動模式他清楚的很。看到自己拉到建康炫耀的“老虎”嶽中巔出了醜,他無意執著這種小事,以讓醜越出越大,他拍了拍身後章高蟬的肩膀,說道:“不是華山的,你們兩個地主看怎麼辦吧?”
慕容秋水還沒說話,王天逸急急說道:“我們錦袍隊已經查出了所有刺客的身份,想千公子不會懷疑我們在建康維持武林大會期間安全的能力,希望交給我們處理,按照武林規矩,我們審問完後,如果還有餘黨,我們會用函首盒把所有刺客首級交付章掌門。”
千裏鴻微微點頭,問道:“多長時間?”
王天逸一躬身:“最長三日以內!”
千裏鴻這次是點了很長的頭,他笑了起來:“希望你們長樂幫不要讓我這個客人失望,昆侖可是我們武當的好兄弟!”
“殺了我!我雖然不是華山的人,但我愧對華山,因為沒能殺了章高蟬你這個畜生!”趙乾捷突然撐起身體,咬牙切齒的回頭說道。
王天逸一腳踩在趙乾捷背上,讓他一股熱血從口裏從地毯上滾出一尺之遠,趙乾捷在王天逸腳下咳嗽了幾聲,然後開始笑起來。
“來人,帶到錦袍隊,嚴加審問。”王天逸終於從 慕容世家搶到唯一的活口,心情大為鬆弛,扭頭朝部下命令道。
就在他扭頭的這時,一股大力猛然傳到,王天逸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體就被撞翻出去。
等驚疑莫名的他從地毯上彈起來,眼前已經是另外一個情形。
剛才撞飛自己的嶽中巔,卻雙腿跪在千裏鴻麵前,身後正是奄奄一息的趙乾捷,他大聲嘶吼著:“趙乾捷現在不是華山的人!但他曾經是我的長隨,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現在行刺章高蟬章大掌門!他該死!但是我不能看著他這樣去死!他比我年輕多了,我是華山掌門,比他的命值錢多了!現在我用武林規矩,一命換一命,放了趙乾捷!我自刎以謝章高蟬這個畜生!”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千裏鴻先吃驚然後暴跳如雷;章高蟬莫名其妙後的憤怒無助,不明白為什麼有人這麼恨自己;其他門派的看客們都是大人物,都瞪大了眼睛,一幕也不想錯過,腦海裏都出現了自己看著滿堂的聽眾,一拍驚堂木,甩一下折扇,清清嗓子講道:“上回說道,那日正當長樂幫要帶走刺客之際,華山掌門突然…..”;霍長風和慕容秋水反而對望了一眼,並不做聲,都想讓這出好戲演下去。
“還有道理嗎?!威脅!”林羽領著左飛、桂鳳、景孟勇一眾領頭的剛剛滿頭大汗的衝進堂裏來,他們昆侖的人在進入宋家昆玉樓的時候受到了慕容世家高手的阻攔,交代隻能一個主要人物進入,他們又繞到長樂幫一邊,那邊更是一般的說法,一群小鬼比閻王可惡多了,隻認命令,不認他們是今夜主角章高蟬的手下,要給掌門去討公道的。
林羽急得在雨裏團團轉,還是景孟勇腦袋活,說咱們都是高手,翻牆進去得了。
一群昆侖高手就在雨夜翻牆,結果宋家裏麵早已十步一高手,一群人剛上牆就不知多少有強弓勁弩對準了,他們可不會武神的九明神功,看著那些箭頭和腳下如同潮水般湧來的狂犬,上不能下不能,好在宋不群有名的江湖及時雨,還通情理,仗著自己是個主人,說服那些慕容和長樂幫的彪兵悍將讓昆侖的幾個首領進去。
剛進去就遇到了嶽中巔要用命換命,眼看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林羽急得花白胡子亂翹,“掌門被刺,怎麼還有嶽中巔這種胡攪蠻纏的混賬!”他一把拉住景孟勇,大呼道:“你去製服嶽中巔!”
一見場中那麼多駭人的大人物,景孟勇腿都軟了,哪裏敢當眾去找嶽中巔的麻煩,一擺手臂掙脫了鳳凰刀。
林羽又去抓桂鳳,桂鳳一樣的精明,一縮縮進了人群,氣得林羽跺腳,他扭頭去看自己關門弟子左飛,還沒說話,左飛怯生生的說:“老師,您看場中都是誰啊,等他們發話也不遲。”
看著徒弟怯懦的眼神,林羽長歎一聲,拔出佩刀,大吼一聲,直衝場中。
就算是看客,都是江湖中某個地區的大人物,說出名字來都能嚇死人,但看到林羽拔刀,所有人躲得比普通人還快,唰的一聲就閃出一條道,他們畢竟都曾是武林高手,身手敏捷嘛。
但林羽沒衝進去,他被人重重拉住了,急衝的身體因為年齡差點摔倒,在擎著刀轉圈中,林羽看到自己的弟子左飛提著刀衝了下去。
“好小子,沒看錯你!”林羽隻覺胸口一口氣上來,又是欣慰又是感動。
昆侖的掌櫃武當還沒發話,又當著這麼多武林同道的麵,左飛雖然開始有些怯場,但看到老師拔刀衝下去,一口熱血上湧,還顧得上什麼?一把拉住老師,自己提刀衝向趙乾捷。
場中大嘩,千裏鴻扭頭一看,驚訝之下,馬上微笑起來,一動手指,場中的武當人物立刻給左飛讓開一條同道。
左飛衝到半截,看著嶽中巔那發紅的眼睛,腦袋一陣陣發暈,隻覺得手裏的刀越來越重,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難道一刀宰了嶽中巔?還是一刀宰了趙乾捷?
“保護嶽掌門!”千裏鴻一聲低吼,所有武當保鏢都朝嶽中巔撲去,他要接著左飛衝下來的機會控製搗亂的嶽中巔。
“哼!”看著如雲的高手赤手朝自己撲來,嶽中巔一聲低哼,拔出了頭上的銀簪子,悠然的用簪尖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無數雙眼睛在這一刻同時睜大,所有高手瞬間用被孫悟空用了定身法,唰唰的落下地來,千裏鴻驚怒下一個眼神,左飛還沒靠近,就被旁邊的武當高手一個橫肘打翻在地。
“嶽中巔,想想你的立場!你不是一個人,你是一個掌門!”千裏鴻咬牙切齒的說道,露出了一排森森的牙齒。
“公子,您請走吧,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華山需要您!”趙乾捷用盡全身的力氣努力轉過頭,嘴在地毯上劃出一條紅色直線。
嶽中巔沒有走。
他用猩紅的眼珠盯著千裏鴻,直到看到他發毛避開自己眼神,他突然大笑起來,這個華山的掌門,一手用銀簪子頂著自己的喉嚨,一邊大吼起來:“去吧,把華山弟子都殺光!去吧,把我的妻妾們都賣入青樓!去吧,把我的兒子賣做奴隸!老子他媽的認了!今天老子保定趙乾捷了!我他媽的不就是一條賤命嘛!“
滿場無聲。
“這一切都因為我嗎?”章高蟬突然感到天旋地轉,他扭頭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左飛,又看了看遠處那一雙雙震驚而又恐懼的看客眼睛,又看了看那莫名其妙用最可恥手段謀殺自己的刺客,再看手握銀簪視死如歸大笑如哭的嶽中巔,唯一的感覺就是迷惘:“是我被刺殺啊!難道被刺殺反而是我錯了?”武神在心裏大喊。
“請那邊的唐江豪公子幫忙。”千裏鴻轉過身低聲命令手下。
唐江豪是今晚唐門的代表,不知為什麼,他更尊貴的哥哥不在此地,唐江豪就站在最靠近場中的第一排,一直在磕著糖炒栗子,如同看戲一樣,身為出身高貴的江湖新手,他絲毫感覺不到場中的腥風血雨。
聽到保鏢說千裏鴻要請自己幫忙,唐江豪連頭都沒點,他伸手到手裏杯中掏出的不再是滾燙糖炒栗子,而是袋底一枚黑乎乎的鐵丸。
瞬乎間,一枚暗器擊中了正和千裏鴻對話的嶽中巔的右手,銀簪子脫手,眨眼間,滿天都是武當高手,嶽中巔連嘴都來不及合上,就被人壓在了地上了。
看到被拉走的嶽中巔,千裏鴻轉身對人群說道:“各位,嶽中巔愛護手下心切想必大家都看到了,我也很佩服他的義氣,但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嶽中巔掌門護犢,但我們置昆侖掌門與何地?殺人償命,是天理王法,更何況是宵小無恥的暗殺呢?”
身為武當高層,他既想殺掉膽敢行刺昆侖的匪徒,也不想讓江湖對他附屬華山有不好的看法,這會加大他吞並時候,其他門派的抵抗。
章高蟬被千裏鴻拉到前台,不停作揖,彷佛不是在給人群行禮,而是在給看不見摸不著的江湖規矩致敬。
他心裏並不愉快,這次事情沒有自己半分錯,是嶽中巔那花花公子無理取鬧,自己這受害者為何還要給大家見禮致意,彷佛殺了那些匪類倒是欠了他們的了。
嶽中巔一被保鏢群壓在地上,就被武當武士趁亂偷偷卸了下巴,不能說話的他還在激烈掙紮,但他武功再強,也抵不過那麼多高手一起上來,激烈掙紮的他被武當高手們“抬”出了大廳好好“鎮靜”去了。
王天逸看情勢一定,走過來,彎腰捉著趙乾捷的衣領著,把他提摟起來,趙乾捷本又被打到臉貼地死狗一樣趴在地毯上,再無力直腰,此刻被王天逸提直腰,他接力扭頭朝外看去:那裏正是武神章高蟬在頻頻彎腰作揖的背影。
看著昔日同門好友的視線,王天逸並沒著急拖走他,而是停在那裏,讓趙乾捷用眼睛“殺”著武神修長寬碩的背影。
“看夠了沒?是不是變成了鬼還要記得他們?英雄。”王天逸嘲諷般的對趙乾捷低聲說著。
趙乾捷慢慢轉動脖子,緩慢的朝王天逸抬起臉來,那張臉已經看不清麵目了,隻剩兩個死魚一般的眼珠死盯著王天逸,已經被絕望和仇恨泡透,變成了麻木。
“恨我嗎?”王天逸不知道已經看過了多少次這種眼神,多少死在他手裏的人都是這個眼神,這些往往都是是暗組“冰將”不趕時間、心情也不錯的情況下。
聽到王天逸這三個字,那死魚一樣的眼睛突地翻動了一下,那麻木消褪了片刻,露出一雙疲憊之極的眼珠來,趙乾捷努力仰著頭,看著王天逸慢慢說道:“謝謝你。”
王天逸心頭一震,他原以為回應他嘲弄的是一口血痰,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句“謝謝”,趙乾捷滿臉的血汙好像隨著這聲謝謝消去了,那不再是他王天逸的功績簿上的朱筆顏色,而回複成一個做完一天工作疲勞想馬上睡去的年輕人臉上紅暈,昔日彼此背叛的傷痕也在這將來的死亡麵前黯然褪色,大家曾經是兄弟,傷疤的痛被死亡衝淡了,剩下的隻有昔日友情的溫暖,原來這溫暖從來都不曾遺忘。
這被時光仇恨腐蝕後的昔日溫暖換來的是一瞬間的猶豫和尷尬,而戰士是不能猶豫,也不會尷尬,所以王天逸愣了片刻以後,用冷的如同冰一般的口氣吐出三個字:“不、客、氣。”
換了其他人其他時刻,他並不會口氣如此冰冷,真正無情是不冷不熱的口氣,這一刻,他並不能讓自己無情,所以他的口氣加倍的寒冷。
一翻鐵腕,趙乾捷坐在地上,眨眼間就被往外拖去,像一堆無生命的肉塊,劃過昂貴的波斯地毯,留下的隻有一路血跡。
章高蟬直起身體,轉過身,注視著;千裏鴻也轉過身,注視著;霍長風空性慕容秋水微微閃開,讓出一條路,都在注視著;所有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那血跡延展而伸展,所有人都默默注視著。
外麵風雨轉大,而大廳裏隻有一片寂靜,唯一的生意就是趙乾捷身體拖過地毯的低沉摩擦聲。
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還是隻是一個無關自己的看客,沒人可以對一個死士不抱尊敬,死士都是為了一個理由或者一個堅信而活著,他們相信到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如飛蛾般燃燒成灰。
這種執著這種堅信,誰可以對這化身軀為光明烈火的壯烈淒美無動於衷呢?
就在此刻。
“留下刺客!”一聲虎吼撕裂了這對壯烈淒美的敬意靜默,屋頂都在微微震顫。
所有人都吃驚朝廳口回過頭去。
然後所有人的頭都擰不回來了。
虎吼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災星丁家三少爺——大俠丁玉展!
他站在台階上,手裏的長劍閃著寒光,直直的指著駭然停步的王天逸,而他的眼睛,憤怒如同裏麵著了火,盯著的卻是武神章高蟬!更駭人的還是他的裝束,不是他還包裹著雨夜的腥味的全身濕透和出鞘名劍,而是他額頭上居然係著白色布條——孝裝的標誌!
而這還不是震驚的全部,更震驚的是他不是一個人,他身後有一群群人,這些人表情猥瑣、穿著五花八門、手指裏還沾滿黑泥,和廳裏的大人物比起來簡直就是黃金和泥巴的區別,而人人卻都帶著相同的標誌,一個比長樂幫錦袍隊錦袍、慕容世家白袍更清晰,更能讓人一眼就知道這是一個組織的標誌。
這標誌就是人人頭上簡陋的白帶子,有的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破布,有的是找的毛巾,還有的是青樓紅顏知己送的絲帕,但都是白色的,都係在額頭,都是孝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