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建康縱橫 第三十一節 暗夜雨冷(五)(1 / 3)

暗夜雨冷

“你要做的很簡單,就是你提的計劃中的掃尾情況,第三種可能應變吧。”劉遠思說道。

第三種可能指就是刺客有活口,單人身還在長樂幫掌握中,這七八種刺殺武神後可能局勢都是王天逸咬著筆杆子枯坐燈下一種一種考慮出來的,劉遠思一提他心裏自然明白的如亮燈下一般。

王天逸低頭致意,卻站在劉遠思麵前並不挪步,劉遠思一轉眼睛隻說一個字道:“嗯?”

“屬下要去知會黃老後,馬上去辦。”王天逸躬身回答,刺殺武神是大行動,一直是由黃老一手抓的,這不能因為劉遠思地位高就胡亂聽從指令,人人都下令,行動肯定就亂套了。

“不必了!”劉遠思一揮手,說道:“這次行動已經轉到我這裏負責了。你聽令即可。”

“此刻就是第三種應變情況,劉先生記性好呀,我真的佩服。我馬上去辦,希望上麵能稍微幫下屬下,讓咱們的人去押送刺客。”王天逸拍馬之後就提要求。

“沒問題。楊昆不是下榻在我們地盤之內的盤龍大院嗎?我們自然不會讓別家人插手運送。”

躬身離開劉遠思,王天逸一路小跑來到偏廳,一揮手,片刻間他認為最合適的幾個部下就被招呼到麵前。

四個屬下在王天逸麵前站成一排,每人狀態都不同:最左邊的葉小飄因為剛完成了整個刺殺的警戒和斷尾工作,站著都扭來扭去,好像抑製不住的要展示他全體新人中最好的輕功功力,站在他旁邊的羅蒙本來有卓越長槍造詣,這次拚命請戰,在掃尾滅口中,一刀幾乎把他負責的刺客斬成兩段,殺戮後的興奮在新手身上並不容易消褪,現在的他還激動得滿臉紅光,雖然個性沉穩,但拳頭卻捏的緊緊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著王天逸,等著他下達下一個令人振奮的命令;他身邊的趙爵易同樣眼睛盯住王天逸,一樣滿臉的激動,此中還透著“我可以”的自信得意,不過眼睛卻不停偷掃旁邊那個灰頭土臉的人,王天逸也在看那人。

那人就是秦盾。

新手都好哄,哪怕你騙他們進了虎穴或者把他們當成暗箭引靶,隻要能身體完整從沙場上回來,誰都是激動興奮,都覺得自己這次真了不起,親身經曆了稀罕事情嘛,天下第一舍自己還誰?!

所以別人都昂首挺胸滿臉紅光的,但秦盾卻晗胸低頭麵如死灰,因為參戰的那唯一一個活口,就是他刀下活下來的。

他已經巴巴的想了很久,越想越覺的自己完蛋了,戰場上沒有意外就見鬼了!自己當時為什麼不能不管不顧,像後來頭兒做的那樣,咬住那趙乾捷,不咬死他誓不罷休呢?慕容家的齊元豪那刀其實不必躲,隻要跟著刺客一衝就閃開了,或者根本不閃,挨它一下,那又不是暗器,頂多是皮肉外傷,但自己為什麼閃開呢?

越想越難受,走路都像行屍走肉了。

王天逸看著秦盾,卻沒怎麼想他,他想的是另外一個人:少林的第一俗家好手劉定強。

戰場上要的就是“耳聽八方、眼盯六路”,這是經驗和武功的混合物,秦盾沒有做到這點,甚至可以說太差了,齊元豪一晃他就得逞了,假如換了少林劉定強,以他的武功修為,起碼能預先見敵,臨陣變化吧。

“可是這小子他媽的臉皮薄了!就像唐門的神機弩一樣難伺候,要是他今天可以上來,幾個刺客應該全變屍體!一個活口也不會有!”王天逸歪著頭看著秦盾,心裏卻在抱怨。

“司禮,有何命令?”葉小飄晃動著身體,第一個耐不住了,著急的問道。

看著自己急不可耐的部下,身為長官的王天逸也禁不住笑了,這可是士氣!

“一會,我們會審問一下那趙乾捷,然後三個人跟我去直搗‘匪巢’,還有一個人,去執行一個機密任務………..”

“還有同黨?”羅蒙一驚。

“嗯,離這裏不遠,但在慕容世家地盤內,我們要快速進擊,然後等待大批人馬抵達,嘿嘿。”說到後來,王天逸陰笑了起來。

看王天逸神秘莫測的笑容和別有深意的談話,四個人一開始全愣了,但很快他們明白了意思,“我去!”“我去!”“屬下願唯司禮劍鋒是瞻!”請戰聲此起彼伏。

“司禮,那機密任務是什麼?”趙爵易問道。

王天逸垂下眼皮,隻說道:“秦盾你來。”

秦盾隻是馬上拱手聽令,趙爵易卻想:這次刺殺武神,幫裏脫不了幹係,連剛才背後斬殺刺客站位、刀法都是事前訓練過,此刻看司禮那表情,去什麼匪巢怕是隻是做個樣子,那什麼機密任務怕是更難,但功勞也更大!”念及此處,趙爵易越眾而出,大喊一聲:“司禮,讓我替代秦盾去辦吧!”

王天逸一怔,但臉上表情又恢複木然,問道:“理由?”

“秦盾今晚辦事不力,我怕他魂不守舍壞了大事!”趙爵易突突的說完,還薄鄙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秦盾。

“姓趙的,你說什麼?”憤怒加震驚,秦盾手都哆嗦了,他轉過頭盯著趙爵易質問:“我怎麼魂不守舍了?我怎麼辦事不力了?”

趙爵易扭過來頭,輕鬆的和秦盾對視,笑道:“你是我們隊長,不要壞了和長官說話的規矩。”

王天逸鼻子裏一聲輕笑:這才組隊多長時間,也沒什麼大行動,秦盾不可能因為無能犯眾怒,但匹夫懷璧就是大罪,誰叫他是自己隨口定的隊長,自然有人不服。

“這次行動需要箭法,秦盾以前專門練過一年,趙爵易你一直用雙戟。”王天逸慢聲細氣的說出自己的理由。

“我一直苦練箭法啊!”趙爵易沒了自信薄鄙的神態,取而代之的是受到質疑時候的羞愧和激動:“雖然我一直練雙戟,但我有空就練箭法,還經常向訓練箭法的唐教官討教和請求指點,我現在一百步內箭無虛發,這些他們都可以作證!再說我箭法您也見過啊,在這十幾個人裏屬於上等!”

王天逸盯著趙爵易看了好一會,那神態就像老鷹在審視獵物般咄咄逼人,良久他點了點頭:“你去!”

“什麼?憑什麼!”秦盾又尷尬又憤怒,但換來的隻是趙爵易得意的一聲冷笑。

“閉嘴!”王天逸一聲低吼,錦袍隊可是要取代暗組,這種出生入死的工作可是什麼地位都是有能者居之,無能者的下場隻有被砍死,任何一個指揮官,都喜歡趙爵易這種自信且侵略成性的手下。

不管你是否受人愛戴,你能辦成任務才是唯一考量的標準。

讓其他三個無關的人出去後,王天逸下達了命令:“你現在馬上離開昆玉樓,去十字巷,在有鐵匠幡的人家內,換上夜行衣,領取一張強弓和五支箭,然後跑步抵達附近鍾鼓街,街口南向十丈的地方有個破舊的二層樓,你藏身其上,一會我們兩個人會押送趙乾捷經過此地,三人三馬,你要對趙乾捷一箭斃命。然後你脫去夜行衣,回錦袍隊總部覆命。”

沒想到要殺掉趙乾傑,剛剛霍長風在大庭廣眾下才宣布隻盤問一下刺客,就馬上把他送給丁家,現在沒想到卻下達了殺人滅口的命令,趙爵易隻覺得胸口裏麵突突亂撞,手心裏滿是汗。

“你知道風速和雨的大小對中靶的影響嗎?”王天逸不放心的問道。

趙爵易結結巴巴的說了半天,王天逸又耐心的講了一些要點才算完。

“箭發立即撤離!”王天逸冷冷的說道:“去吧,不許失敗。”

趙爵易一離開房間,王天逸拉開了屏風,裏麵卻坐著瘦小如猴子的一個人,他的副手,暗器高手金相士,王天逸說道:“老金,按我們計劃的辦,你是第二道保險,地點就在他對麵。”

金相士搖了搖頭,一臉苦相:“這群小崽子啊,一個比一個不可靠,居然我還要當第二道保險,你還教他?費死勁頭啊!還是在暗組時候舒服啊,幹不成任務直接就剁了。”

“說這些屁話幹嘛?”王天逸一笑:“趕緊的,你從後門走。”

做完了布置,王天逸出去大廳,那邊大人物一個個都走的差不多了,隻有那些小掌門小幫主們還不肯走,生生要等到趙乾捷被押送出來,大廳裏亂哄哄的如一團團的蒼蠅在飛。

王天逸聽了一會,才知道,剛才那一小會功夫,嶽中巔又和林羽較上勁了,林羽大罵嶽中巔無理取鬧,嶽中巔本來就不是好惹的,直接耍起了流氓脾氣,根本不給你談什麼大道理、江湖規矩,變著法罵林羽一夥是狗日養的;同屬昆侖下的兩人差點打起來,據說章高蟬走的時候,嶽中巔甚至指著他的頭破口大罵,氣得章高蟬以武神之武功居然差點被門檻絆個馬趴。

王天逸聽完馬掌門和曾經師兄劉元三唾沫橫飛的轉述,隻是一笑,真是江湖恩怨都付一笑中,原因卻是未到快意恩仇時。

這個時候,全場突然一片轟動,所有人的脖子都像鵝一樣伸長了,原來是趙乾捷被押解出來了。

王天逸沒有像不相幹的那些人一樣等著看著這個刺客被拉著送走,他別過了臉,在人群注意都集中在趙乾捷身上的時候,悄悄的出了大廳偏門,外邊幾個手下正等著他上馬。

正朝馬匹急急前行,背後突然有人叫他,王天逸回過頭去,卻是曾經的青城師兄劉元三,仿佛門裏麵有隻巨大的章魚纏住了他的腳,讓他不能挪步,他正一手攀住偏門伸出一半身子來看著自己,一臉巴結的笑著,大喊著:“天逸,趙乾捷這個刺客押出來了!你不看看了?”

王天逸扭過頭,目光仿佛透過富麗堂皇的高樓看見了那個滿臉血汙的曾經兄弟,心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崩塌了一下,他一聲歎息,翻身上馬,對著劉元三的臉卻笑了起來:“我還有事,先行告辭!”

朝建康城另一邊前進的一列長長的馬隊中,突然有四匹馬離開了隊列,他們撥轉了馬頭,迅疾的衝進黑暗,馬頭直指另一方向:慕容世家的建康!

因為夜深天雨,建康裏的街道上早已不見什麼行人,避開了慕容世家的暗哨,王天逸一行四人在街道上橫衝直闖,刀和劍在鞘裏在顛簸的馬上也像有了生命,不停的因為嗜血的渴望而悸動著。

但這次沒有血讓它們飲。

血應該早已流光,不過王天逸在下馬後,還是拔出了右手劍,這是習慣。

四個人在位於慕容世家邊緣的一條隱蔽的街道上停了下來,這裏的房屋還很簡陋,街道也是凹凸不平泥漿滿地,長樂慕容兩家長久的爭鋒毀滅了這些邊緣地區的商機,雖然現在這些地區恢複的很快,但仍然因為久遠歲月沉澱下的根基,還有貧窮和犯罪堅強的紮根在這些地方。

在這個衰敗不堪的院門前,四人環形對住了門,王天逸點了點頭,葉小飄啜唇吹了兩聲奇怪的鳥鳴,院裏很快也傳來同樣的鳥鳴。

王天逸一擺頭,孔武有力的羅蒙一個健步衝過了王天逸身邊,一腳踹上了搖搖欲墜的大門,門後腐朽的門閂發出了它這一生中最幹脆的聲音,粉碎聲。

葉小飄就在羅蒙還沒收回的腿邊衝了進去,王天逸緊跟著他第二個進去。

羅蒙和秦盾兩人並沒進去,而是一槍一刀貼在了門口,負責警戒兼後備。

今夜四人兵刃上不會染血。

因為血應該早流光了。

王天逸在跳過門檻時還這麼想,直到跑在他身前的葉小飄突然矮了一頭的時候,他猛然發現自己的想法完全錯誤。

這個院子就是長樂幫專門趙乾捷一夥死士設立的“鴿巢”,十一個刺客都被圍在此處,這地點選的費了心思,此地不僅是慕容世家哨卡眼線的死角,還是長樂幫在幾年前就通過不想幹的人購置下的產業,對外是一對賣油條的老夫婦租賃的,因為從事飲食買賣,購置大量糧食不會被懷疑,最適合囤積“士兵”,趙乾捷手下的死士就在這裏被看管,同時被訓練,到最後選出六個人從事最後的刺殺,剩下還有五個人都將早已被看守他們的錦袍隊器械組高手殺死,等著王天逸這個司禮去收屍體,不僅光大長樂幫的威名,更把屎盆子扣實在慕容世家頭上。

殺神、栽贓、揚名!

這本是一箭三雕的好買賣!

直到第一個突進院裏的葉小飄突然矮了一頭。

要矮了一頭,在江湖上很簡單,躬身後者頭被砍了,但葉小飄這兩者都不沾邊。

他頭還在脖子上,胸比剛才挺得更直,但卻矮了一頭,因為他整個人朝地下陷去。

達摩曾一葦渡江,但江湖裏沒人能一葦渡江,哪怕給你一片葦席也一樣,葉小飄輕功再好,踩到陷阱也隻能昂首挺胸滿臉震驚的往下掉去。

有陷阱!

王天逸大驚失色下,腳下一軟,果然合著葉小飄一樣往下陷,但王天逸臨陣經驗何等豐富,身後跟著越過門檻能踩到實地的右腳加倍發力,身體一掙就前射出去,整個人飄飄的彈過葉小飄頭頂,然後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