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這時,一個人竄進了這片血紅中,不停動作,聲音大吼連連,這擾動讓血紅變薄了,武神緊握的拳頭也不由自主的鬆動了一些。
那是秦明月。
他衝上來,一把推在林羽的肩頭,把好像視死如歸的雕塑那般站立的林羽一個踉蹌推到了椅子上,然後破口大罵起來:“掌門自己的家事你瞎操心個屁啊!你老糊塗啊你!”
然後兩人就互相推搡對罵起來。
秦明月看勢頭不妙,隻打算攪局沒打算講理,而林羽總是講理,這樣兩個人絞纏起來,雖然看上去鬥得激烈,但結果隻能是一團漿糊般在絆來絆去。
而章高蟬失去了林羽那山嶽般的壓力,自然也沒了動手的衝動,看著下麵吵罵激烈的兩個大將,反而想到:“還是多謝秦明月啊。他不糊塗。“但轉而想到:“這事不都是他一手拉起來的嗎?林羽不一直支持我嗎?我到底能依靠誰能信誰?我就怎麼怎麼樣都不能如意呢?”
念及此,腦中一片混亂,再無半分力量,身體軟軟的靠在了殘碎的椅子上,也不說話,連腦筋都不轉了,就呆呆的看著天花板,由著下麵兩個人無謂的吵鬥。
在建康昆侖買下的宅子裏鬱悶了好幾天都無可發泄心裏的苦悶,所以這天武神自己拿了點銀子,特意誰也不讓跟著,自己一個人跑到建康街頭散心來了。
但卻毫無用處。
從劉三爺的賭場出來,章高蟬捏著自己那塊玉佩,發覺就是在賭場,所有的決斷都是劉三爺給的。
“我究竟是誰?我究竟想要什麼啊?”章高蟬停住腳步,對著天空長歎一聲。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輕緩的馬蹄聲,一個聲音笑道:“武神,何事煩憂?”
章高蟬不用回頭就聽出來是王天逸的聲音。
王天逸其實不願意來見武神。
他正躲在自己花園裏擺弄自己的牡丹,而且罕見的不理公事,已經擺弄了好幾天。
事實上,他根本不想出門做任何事,因為他心情也非常糟糕。
武神一個人在自己地盤上瞎逛,又沒有收到刺殺他的命令,王天逸根本不想管。
但跟梢武神的一個下屬發現章高蟬圍著一個很小的“田”字形的街區轉圈,這沒什麼,他本來就是像在散步。
但當他圍著這“田”字邊反反複複整整轉了一個時辰、繞了幾十圈的時候,換了誰,都會認為這有什麼了。
這種行為不能不趕緊回報。
遇到武神這樣在自己地頭上瘋魔,王天逸也隻有無可奈何的從他的花園裏鑽出來,脫掉農裝,換上錦袍打馬趕過來。
章高蟬轉過頭,對王天逸笑了起來:“妹夫來了哦。”
聽聞“妹夫”這個詞,王天逸一愣,笑容瞬時凝固了,等再次綻開的時候,已不如剛才那麼燦爛。
他煩心的正是“妹夫”這件事。
本來他就是易月打入對方陣營的一計暗棋,但他在霍長風的船上好似很悠閑,隻是削尖腦袋往上爬就可以,一不用替易老搜集情報,二不用拉攏分化,三不用替易老殺人滅口,四更不用拉起一隻力量替易老攻城略地,他唯一的任務就是接近霍無痕,這正是所謂的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他隻需要完成一刀即可。
刺進霍無痕心髒的一刀,並無比喻之意,即是匹夫刺客!
隻要霍無痕死了,霍長風控製長樂幫變作家族生意的一切理由乃至動力都沒有了,霍無痕就是他的七寸。
所以易老不惜耗費諾大的心血把王天逸千辛萬苦的打入七寸附近,為的就是這一刺。
但這任務隻論成敗,不論生死。
不論生死是不必論。
因為隻要發動,刺客必死!
想霍無痕什麼人?未來的長樂幫幫主,身邊保鏢如雲,高手如雨,就算能一擊行刺得手,刺客也絕無生理。
王天逸本不惜一死來完成易老目標,他本來就是易月的死士。
就像易老曾經說過的:有些事情好人才能做好。
死士都是有高貴情操的一類人,起碼是自認為情操高潔,那些人品低劣的絕無可能成為死士。
這需要感恩美德帶來的純忠。
王天逸就是這樣一種人。
他很清楚易老對他的恩情。
為了那從霍無痕肋間刺入心髒的一刀,他時刻在準備著。
花開之日即是花落之時,死亡對他宛如一碗美酒,借助酣醉淋漓才可衝上自己人生之巔峰,以自己的巔峰卻來為易老的傳奇打下巨大的驚歎號!
這就是王天逸的人生。
但碧環很執著的闖了進來。
這是不同於純忠的另外一種歸屬感。
兩者都能讓人覺的安全,但如果二者衝突,卻會撕裂你的心。
王天逸第一次有了猶豫的感覺。
猶豫來自於患得患失。
由於和慕容的和平帶來了霍易實力對比的快速分化,動手的時間被提前了,專門為了負責傳遞易月命令給王天逸的金猴子帶來了消息,易老命令王天逸開始準備。
霍、易二虎要圖窮匕見了,那王天逸就要準備那一刀了。
他擔心碧環嫁了自己不久就要變成寡婦。
他不想讓碧環這麼不幸。
但這個理由,卻永遠無法告訴她,因為他完全不是屬於自己的。
如果說武神是不想改變不願意做決斷,做了決斷也因為無人聽從而毫無用處的話,王天逸就是一開始就把所有的決斷權,乃至自己生命的決斷權都交給了所效忠的人,這種巨大而赤裸裸的奉獻反而讓他產生了一種無比高尚的舒適感。
唯一相同的就是二人都沒有自己的決斷,江湖給了他們榮華富貴,但卻唯獨沒有把他們對自己的決斷放在他們手裏。
“看起來,您好像有心事?”王天逸問道。
“誰能沒有煩心事呢?最近也沒見過你,你是不是也有什麼心事?擔心碧環的名分?”
“哪有。”
兩人肩並肩,一起圍著那小小的“田”字邊散起步
很快,嘴裏說擔心主力集結建康,壽州總部空虛,武當翻臉後會報複壽州,但心裏擔心的卻是昆侖自己人會對夫人不利,章高蟬找了個借口把自己一家都接到了建康來住到了一起。
這個借口不僅堂皇而且理直氣壯:碧環要下嫁王天逸了,她不僅是武神一家的親人一樣,而且還是千裏鴻的義女,婚禮怎麼能不隆重?那麼章夫人怎麼能不來參加自己姐妹的婚禮?
昆侖豪雄表麵上喜氣洋洋,暗地裏卻在厲兵秣馬,行為異常反常,隻是長樂幫和武當派全都以為他們在用建康做跳板去襲擊慕容秋水。
而錦袍隊張燈結彩,下麵人是喜氣洋洋,核心幾員重將卻如在冰天雪地裏,尤其是王天逸,聽到金猴子彙報後,幾乎是癱軟在了椅子上。
易老要借王天逸的婚禮發動強襲!
前幾日,他還稍微高興過一陣來著,因為碧環出人意料的拿到了更大的獎賞——千裏鴻的義女,王天逸也很高興,那樣婚禮必然隆重之極。
但隆重的婚禮自然有群雄祝賀,那麼這就成了一個天賜的一網打盡的絕妙機會。
易月、慕容成、秦明月苦苦尋覓的致命一擊的機會居然就這樣誇張的擺在了他們三個的麵前。
誰能放過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這簡直就是老天開眼!
但對王天逸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靂,且不說婚禮是人生一件大事,單單是這個時節動手,等於把他父母和碧環全綁在了戰車上!
“三位大爺讓我告訴您,您父母和碧環小姐絕對安全,讓你一定放心。”金猴子怯生生的說道。
陶大偉想安慰一下王天逸,但張了張嘴,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金猴子看王天逸那種心裂膽碎的模樣,也有不忍,坐也不敢坐了,躬身站在那裏,想安慰一下,但他是粗人和凶人,這種方麵著實不擅長,想了好久,肚裏才努力盤算了幾句安慰人的話,剛開口還沒說兩個字,那邊臉色煞白的王天逸已經站了起來。
看著王天逸眼睛直勾勾的瞪著前方,陶大偉和金猴子一起嚇得站直了身體,“司禮……”
但王天逸並沒有做出二人想象出砸桌子摔東西的絕望舉動,甚至都沒有理會二人,自己靜靜的一轉身,走到香台前,抽出三根香點燃。
高舉過頭,口中念叨:“天地諸神在上,保佑恩師馬到成功!”
拜了三拜,把香插進香爐,王天逸才一撂袍子轉過身來,他的命令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裏往外蹦:“去重做賓客名單!勿使一人漏網!”
“遵命!”金陶二人同時躬身。
但就在這時,下麵來報:王天逸的小兄弟琪安急急的來了。
在他麵前,王天逸擺出一副強笑張開雙臂迎接:“琪安,是不是碧環又嫌我的禮袍顏色不配,讓你來監工了?”
“不是!”琪安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讓王天逸還沒裂到嘴角的假笑僵硬在臉上“碧環姐有急事找你!”
“她怎麼了?生病了?”王天逸一把握住了琪安的胳膊。
“我也不知道,她又哭又鬧還砸東西,說非你不見,你趕緊去看看吧!”
驚魂不定的王天逸匆忙騎馬飛馳到昆侖準備婚禮的宅子裏,一進屋子,碧環就飛奔上來拉住了王天逸。
“怎麼回事?”看碧環滿眼驚恐,王天逸吃了一驚。
“有一件事,你要馬上飛馬通報武當派!”碧環急急的說道。
王天逸瞬時就感覺自己心跳的快了,他沒有問什麼事,而是握住碧環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慢慢的說道:“你還記得嗎?你說過,你嫁給我之後,就再也不管江湖的事情了,隻關心我一個人?記得嗎?”
“這是關係小姐和武當的事情呀!”碧環她突然抱住了王天逸啜泣起來:“現在我除了你,誰也不敢相信了。”
王天逸閉上了眼睛,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此刻,碧環看不見他流淚。
一炷香功夫後,王天逸站在了秦明月的麵前。
除了金陶等自己的同袍,王天逸的真正的夜鶯身份在建康隻有秦明月和慕容成知道,這也是為了方便王天逸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當王天逸求見秦明月的時候,正睡午覺的秦明月鞋子都來不及穿,小跳著竄到了前廳,之所以小跳,是因為昆侖還沒有錢到把小路都鋪上大理石,路上全是小石子。
看著秦明月,王天逸眼珠子左右擺了擺,馬上秦明月就喝退了所有手下和奴仆,屋裏隻有他們兩個了。
“碧環知道了。馬上軟禁她和章夫人以及一切可能知情人。”王天逸連客套話都沒說,事情太緊急了。
“媽的!一定是章高蟬這個混賬告訴高柳若了!”秦明月氣得光著腳板就狠踹地板。
“二爺,告辭。”王天逸微微行禮,扭頭就走。
“慢,碧環你來哄著,不能出事。婚禮必須要舉行!”秦明月指著王天逸的手指有力得如同一把銅戟!
“是!”王天逸點頭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