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烈火大江 第十五節 烈火大江(三)(2 / 3)

如果在陸地上,千裏鴻隻會冷笑,他對這次調派來的精銳戰力很有信心,這隻龐大到可以稱為“軍團”的戰力幾乎可以在土地之上橫行無忌。

但這是大江之上。

武當主力大部分是陸上猛虎,並不怎麼善於水戰,很多人連遊泳很不會,加上在船隻上長途航行,疲憊不堪,千裏鴻這段時間示弱,就是想等這批人登陸後,再圖謀後計,但此刻麵對慕容世家這種水邊生長的門派,如果真遇到了這種水戰強攻,等於敵人用己長對己短,後果還真不敢想象。

當機立斷,千裏鴻立刻準備用手頭所有的戰力發動一場正麵大戰。

連慕容成的計劃都能得到的他,自然對慕容成現在的實力心知肚明,他就算單靠著昆侖也不會落在實力大減的慕容成的下風。

一時間昆侖高手雲集建康兩幫的交界處,衝突此起彼伏。

並且一封邀請談判的信箋也遞交到了慕容成手裏。

這封信與其說是談判書,不如說是戰書,談判地點是宋家空闊的碼頭,但談判時間卻是黑夜,黑夜就是江湖大廝殺的舞台,真想談誰會定在這種月黑風高之時,而且還是在空曠的碼頭之上?

這種地方這種時刻是用來上百人對戰廝殺的絕妙殺場。

千裏鴻下定決心,隻要慕容成敢支派哪怕一個高手出航,他就抄了慕容成的老窩。

他打出了壓製手。

但即便慕容成全力對付他,他也要堅決的打上這一場建康大戰,哪怕自己的主力還沒到達也一樣。

他還有自己的打算,必須要把慕容世家的視線全釘在建康這塊地方。

在如此腥風密布之時,慕容成自然捉襟見肘。

但慕容成卻也不打算龜縮等待老父援軍,他一樣要把千裏鴻釘在建康,如果他這一刻退卻,麵對身後兄弟的巨大陰影,他沒有把握再有可能站到這前台來。

盡管王天逸帶來的情報說武神已經去武當公幹、不在建康讓慕容成的壓力小了很多,但範金星懷疑就算武神坐鎮建康,這公子會不會退縮都很難說。

麵對江湖裏負責大事的家夥,你很難分得清勇氣和賭性的區別。

兩人都咬牙鐵心的要用手裏能用的一切棋子來場硬碰硬。

麵對這場近乎決戰的大戰,慕容成對範金星說道:“如果我們不敵,不要往建康總部撤退!”

“什麼?”範金星一愣,心道:不往苦心經營多年的堡壘一樣堅固的老巢撤退,那往哪裏退。

“往宋家撤退。”慕容成說到這裏閉了眼睛,慢慢但堅決的說道:“你知道宋家火藥的四個引火點在哪裏吧?到時候,點火!”

範金星猛地睜大了眼睛:“您說什麼?!”

“我完蛋也要拉幾個墊背的。”慕容成端起杯子喝了口龍井,用慢條斯理的淡淡口吻說出這血腥十足的話語。

“您可不能這麼想,”公子這麼發狠也許是他心高氣傲,但做為謀臣卻不能這樣由著他而來,範金星倉皇無比的苦勸:“雖然我們未必成功,但如果那樣,您應該先返回蘇州圖謀後計……….”

“不用說了,鋼鐵三角本來就是我和易月一起謀劃的,是場豪賭,投入了無數心血,如果我失敗了,家族內部對我的信心也會分崩離析,我以前的一切成功都會煙消雲散,在二弟麵前,我還能做什麼?難道我要當一隻閑雲野鶴,天天蓑衣垂釣?”慕容成長吐了口氣,把茶杯撂下,笑道:“我在為我自己而戰,江湖真是個奇怪的地方,任你什麼身份,任你有多少實力,為了得到,你也不得不拿你的一切去賭去拚,否則你就贏不了任何東西,而失敗者卻會一無所有,說不定連命都沒有。”

範金星本來還想說什麼,但看著慕容成那淡定的神情,這比咬牙切齒更有力量,就好像麵對一座高山,他歎了一口氣,然後竟然笑了起來,說道:“能追隨公子,我真是個幸運的人。江湖的每寸力量都是靠鮮血奠定的,沒錯的。我想我正在目睹一個江湖傳奇的矗立。”

戊申日深夜,三架神機弩齊射,打穿了千裏鴻來談判的車隊中最豪華的那架馬車,以此為號,慕容成對千裏鴻的血腥廝殺在宋家碼頭的空地上展開。

慕容成調派不出人手,大江的攻擊隻能寄托在王天逸一人身上。

王天逸義無反顧的接受了這個命令,如果這批高手登陸,慕容成勢必玉碎,那麼易老如何保全,易老如果不能保全,他王天逸身家性命乃至其他一切勢必跟著煙消雲散,他幾乎磕頭見血的來保證完成這個任務。

可是他手下隻有幾十號人,還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殘,衝船又已沉沒,現在混在華山這群隻顧逃命的二流武林人士之間,如何能完成這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嶽中巔也明白這一點。

他當然不知道王天逸和慕容成的關係,隻是親眼目睹了王天逸瘋子般的追擊武當座船,別說他這種江湖老油子,就算是個白癡,也知道王天逸的心思。

此刻王天逸正鐵青著臉坐著,旁邊一群掌門的巴結奉承一概充耳不聞。

“我知道你他媽的本就是個無恥、亡命之徒,不惜和武當來個同歸於盡!但我們不是你!現在我們一百多號高手,你就這麼點蝦兵蟹將,能奈何我們如何?在這大江之中,你還能怎麼樣後麵的武當?還不是和我原來計劃的一樣,要先靠岸再說?等上了陸地,就不是你說了算咯!”嶽中巔笑得燦爛極了,他捧著酒杯,無視那些酒水因為船舶晃動灑的滿手都是,屢屢領著眾掌門朝王天逸敬酒。

他的心思王天逸也明白:“你們這群狗雜碎被武當當奴才使喚,全連半點血性都沒有!怪不得隻能在江湖裏被看做豬狗一般的東西!媽的,隻想自己逃生,全不敢怎麼著後麵的座船!此刻不過仰仗我這建康的門派保證你們落腳和離開的路線,所以怎敢不巴結我?操你們娘!”

但王天逸強笑著,有酒來並不推辭,幹了一杯又一杯。

喝了一會,順利逃脫的大家笑容顏開,一個個前仰後合,真不知道是船晃還是醉了。

就在這時,船艙門打開了,大家一起扭頭看去,卻是一個掌門還有這船的船老大和秦盾三人並肩站在門口,人人都是渾身濕透,下擺不停的滴水,那掌門和船老大更是好像受了寒一般渾身哆嗦。

“嶽掌門,請移步,屬下有要事…..”“司禮,請移步,屬下有…..”

兩句話幾乎異口同聲的說出,配上三個人大禍臨頭般的惶恐表情,艙裏熱火朝天的氣氛好像兜頭被冰水澆了一個透心涼,掌門們有些驚訝的捏著杯子閉了嘴,轉瞬間就靜了下來,所謂此伏彼起,小小舷窗裏透進來的風雨濤聲立刻灌滿了這個艙室。

王天逸和嶽中巔無聲的起步來到過道,三個屬下立刻分成兩撥,慌不迭的各拉著一個彙報起來。

“你說什麼?!”嶽中巔難以置信的喊了起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手裏捏著的酒杯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他原本還以為會馬上回去繼續喝酒。

“沒錯,嶽掌門,”船老大一樣的恐懼,但嗓子裏吐出的字眼卻像著了火一樣:“船底被開了三個大洞,水已經齊膝深了,所有的水手都下去排水堵漏洞了,但是…..但是…..我看要做棄船的….棄船的…..”

“怎麼會這樣?!”嶽中巔一把掐著了這船老大的脖子,如果眼光帶刺的話,這船老大腦袋已經被擊穿了兩個透明的窟窿:“觸礁了嗎?!還是怎麼?不是好好的嗎?”

“沒觸礁,據說是有人破壞………”旁邊的掌門替憋得臉色通紅船老大說了。

“破壞?誰說的?看見了?武當的人?”嶽中巔馬上放脫了船老大,轉頭揪住了掌門的胸襟,掌門腦袋上立刻也開了洞。

“他!”那掌門轉頭一指,嶽中巔抬頭看去,王天逸正背靠著船壁,秦盾附耳說著什麼,他臉色卻不激動,隻是陰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怎麼回事?!”收回視線的嶽中巔咆哮起來。

原來他們剿滅了船上的武當高手後,因為也不是很放心船老大和原來的水手,畢竟他們是武當雇傭的,就聽了王天逸的建議,讓王天逸手下指揮和監視這些水手行船。

畢竟,王天逸是長樂幫的人,做為長江邊的門派,手下都精通航船。

當就在剛才,負責監管航行的掌門突然被去艙底探查的秦盾的揪了出來,告訴了他一個驚天壞消息:他剛才發現有武當餘孽破壞船體,但黑暗中對方跑了。

掌門和船老大下去一看,都傻眼了:不止一個洞,居然在橫貫這條大船的船底均勻的被開出三個洞來,水瘋狂的湧了進來,白浪翻滾的好像下麵是趵突泉。

“武當餘孽?”嶽中巔愣了好一會,突然吼道:“有多少狗崽子跑了?”

“沒有啊!”那個掌門用手摸著額頭,那裏不知是江水還是汗水,結結巴巴的說道:“船上總共有二十四個武當高手……我們活捉了十八個……殺了五個…….有一個……有一個好像是被打進大江了…….您都知道啊,這我們怎麼敢胡說?”

武當高手任憑武功再高,也怕這洶湧的大江,在這狂風暴雨之中,誰敢往黑不隆冬的江裏跳,因此寧可抱著纜繩死戰,也沒有逃的,因為沒地方可逃!因此近乎被全殲。

船上嘩變的這些高手人數眾多,搜遍這麼一艘船也是杯盞之間的功夫,加上事起倉促,武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誰能潛伏下來,自己怎麼可能被敵人下了陰手,在江心鑿船?

那麼也許隻有這麼一種可能。

再次抬頭看了對麵王天逸,對方依舊是一副陰沉不動聲色的麵孔,嶽中巔倒抽了一口涼氣。

“都滾出去!”嶽中巔回到艙裏,第一件事就是狂暴的怒吼,掌門們驚疑的看了看彼此,然後魚貫出去了,裏麵隻剩下了他和王天逸兩人。

“天逸,你看我們該怎麼辦啊?”嶽中巔笑著慢慢靠近王天逸。

王天逸兩手抱臂站在那裏,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鼻子裏嗯了一聲,撇了撇嘴說道:“沒想到武當這批狗崽子這麼狠毒,現在我們在江心,這船是艙底受傷,隻能支撐一頓飯的功夫,現在背後有追兵,左右前方都是大江,風浪又這麼大,往哪裏逃?怎麼逃?我看也許隻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嶽中巔笑得眼睛都被腮幫子遮起來了。

王天逸指了指船尾的方向,慢慢說道:“隻有後麵有船,我們隻能奪船求……”

最後這個代表“生存”的“生”字並沒有能說出來。

“日你媽!!!!!!”一聲憤怒瘋狂到近乎尖叫的狂吼從嶽中巔嗓子裏射了出來,幾乎刺透了屋頂的甲板。

伴著這聲嘶吼,嶽中巔一把掐住了王天逸的脖子,野獸般的瘋狂發力,猝不及防的王天逸好像一件孩童的布偶般被雙腳離地摜了出去,“咚!”的一聲大響,嶽中巔把王天逸死死的摁在了牆壁上,眨眼間,一把雪亮的匕首頂在王天逸的下巴上。

“你這個狗雜種!是不是你鑿船的?!”嶽中巔已經憤怒到不知道該張開嘴大吼還是要咬下王天逸一塊肉來,他滿臉猙獰、咬牙切齒、喉頭蠕動,所以這暴怒到著火般的聲線隻能從他咬緊的牙關縫裏噴出來,宛如毒蛇的信子一般舔在王天逸臉上。

“不要胡說八道。”脖子被扼住,下巴還被頂了把匕首,鋒利的刃尖早頂進了肉裏,血順著雪亮的匕身往下流,但王天逸臉上卻連個波紋都沒有,甚至嘴角還抽了抽,很像冷笑。

嶽中巔可做不到王天逸這種冷靜,他憤怒的要燃燒,左手一直掙紮,掙紮著不要一下捏碎這個雜種的喉嚨,右手也在顫抖,害怕它自己會忍不住一下把匕首從下巴捅到天靈蓋,所以嶽中巔聲調都在這掙紮中顫抖了:“武當的人我都殺光了!除了你!除了你!除了你,誰要鑿船害我們?你這狗…..你這千刀萬剮的狗雜碎!你…..你想讓我們和武當去死拚對不對?你……你這個畜生!…….我…….我日你……..我…….我操現在碎剮了你信不信?!”

靜靜的看著嶽中巔那血紅的眼睛,王天逸靜了一會,他開口了,第一句話就是直直的承認:“沒錯,是我的人幹的。”

“……..。你!”嶽中巔愣了一下,但馬上一聲大吼,王天逸脖骨立刻響起了咯咯聲。

沒有掙紮,沒有反抗,王天逸慢慢的等著脖子上的壓力減輕到可以說話的地步,繼續說話。

隻是聲音有些奇怪,好像風從笛子小小的氣眼裏穿過,發出啾啾的雜音。

“你可以宰了我。”王天逸冷笑:“那你怎麼辦呢?船底破了,武當的船隻是受傷,很快就會追上來,你們要完蛋;如果他們追不上來,你們很快就會沉進大江,你會遊泳嗎?會也沒用!在這種大浪中,你往哪裏遊都為所謂,因為往左,你要遊上十裏才見岸,往右,一樣是十裏;也許你能抱著塊木板往前飄,但希望你在隨著大江流進大海前不要被泡死,或者,餓死!至於想坐小船跑,你會劃船嗎?你能劃多遠?最好希望在舢板被浪頭打翻之前,還看不到後麵著急來報仇的武當大船….哦…….”

嶽中巔手上青筋一暴,王天逸立刻閉嘴了,喘不上氣來自然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