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到期限了,”在已經擦黑的傍晚,林謙吃過晚飯,坐在院子裏的假山池子邊,凝望著不遠處飛鷹樓朦朧的身影,腦子裏卻滿是公事,關於錦袍隊的公事:“這小子要給我什麼交代?嗯,要不要幹脆擺個鴻門宴,請王天逸三人一起出席,一邊賠不是,一邊就幹淨的拿人上路?這小子不來怎麼辦?他明顯越來越擺譜,未必不敢做出頂撞上司的事情來,要是他真是有鬼,肯定不來……還是去錦袍隊拿人穩妥點?我是要拿下他的左膀右臂的,但是他要是武力反抗的話……嗯,是不是要席濟航點上他鏢局的二十個高手一起前往?是不是於我名聲不好?”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林謙正考慮明天的計劃呢,那邊管家江寒氣喘籲籲的跑過來,氣都沒順就稟告道:“總管,大事不妙!錦袍隊有異動。”
“嗯,上午去武庫搬了二十人的武器以及夜行衣,並塗上黑油……搬到宴會廳?”“下午接替,去宋家左右偵察…..偵察敵情?…..未知……?”林謙一頁一頁的翻看著情報,讀完了抬頭不滿的問道:“如何現在這個時辰再報上來?”
江寒擦著汗說道:“我們拉過來的眼線恰好被王天逸命令去做準備,但這幾個人被盯得很緊,嚴禁隨意外出,就算出去也是兩人一組,須臾不離,找不到機會通風報信,這是他趁著去廚房監工的時候,塞給我們的人的。”
錦袍隊早就在慘烈的幫派之戰中被打殘了,原來的下人仆役早跑光了,所以林謙很容易的就在錦袍隊的下人護院之中安插了眼線,但這情報能傳出來實屬不易。
“今天他們要幹什麼?”林謙問道。
“錦袍隊慶功宴,王天逸要求他的十幾個骨幹到場慶賀他又立新功。”江寒補充道:“隻是內部人,無一個賓客出席。”
“吃飯的多少人?”林謙問道。
“連上他們三個司禮,十一個人。”江寒回道:“都是王天逸一手帶出來的高手。他傷殘的手下今夜卻一個沒讓來,說是一個小宴會而已。”
“黑衣,黑油,普通無標誌的武器,以及成員聚集管製,情報管製……”林謙沉吟道:“這是要準備暗夜襲擊的標準程序…..他要打誰?”
“我們的眼線說他們幾個心腹下午被輪番派去宋家交替監視、踩點,我懷疑…….我懷疑…….”連見識多廣的江寒說到這裏都哽住了,他都不相信自己下麵要說的話。
林謙不用他說也知道他想說什麼,但就是這位江湖豪傑,也睜大了眼睛,張開了嘴,連刀疤都被拉長了,“王天逸他瘋了吧?”
“馬上派出人手,全程監視錦袍隊周圍,還有宋家周圍。一有情況馬上回報。”林謙站起來,有些緊張,踱了幾步叫道:“馬上讓席濟航過來,點起我的高手。讓他們帶上武器過來。”
很快情報就來了,王天逸關起大門在後院慶功喝酒,而他的一個小心腹秦盾全一直蜷縮在宋家不遠的一個隱藏據點上,監視情況。
“以我的經驗來看,他很可能要在今晚夜襲宋家。”席濟航說著,卻還在搖頭,眼睛盯著林謙,滿是不自信:“殺慕容成?”
“十一個人勝算如何?”林謙問道。
“宋家現在並無宋家的人,全是慕容秋水的手下,但據情報,人數不多,而且水平混雜,一流三流的都有,大約三十人可以作戰的樣子。”席濟航沉吟了一下說道:“要是我指揮這場戰鬥,以宋家那種地形房屋走勢,四個人放在外邊警戒,帶進去七八個人,中段留四個接應,帶四人突襲目標勉強夠用。”說道這裏,他猶豫了一下:“當然,這隻能是潛入刺殺一般守衛的情況,別的動作和別的環境想也別想。但我不認為慕容秋水就會用這麼點人守衛這麼重要的人物,肯定有伏兵不露麵。”
“他把他大哥扔在宋家那種地方就夠怪異的。”林謙皺眉說道:“我先前判斷是他想做個口袋把慕容成先前的勢力一網打盡,他不是已經在江湖懸賞通緝範金星等幾個逃走的心腹了嗎?說他們裏通昆侖和易月,勸誘和脅迫慕容成,出賣慕容世家利益。”
“您是說,想去宋家是有去無回的?”江寒問了句:“那現在怎麼辦?萬一那瘋子真去突襲慕容成,不管慕容秋水和慕容成是不是水火,但勢必慕容秋水要強烈反彈,說不定…….我也不知道要發生什麼。”
“發生什麼啊。”席濟航有些不滿的看了眼江寒,說道:“我們和慕容秋水兩家都是有心無力,一個還內鬥著呢,一個家遭大禍還要和武當角力,誰能抽出手來?哎,我覺的王天逸這瘋子這招走得妙,說不定能揀個大便宜。”
說到這裏,席濟航神情一振道:“也許慕容秋水真是無力顧著他哥,也許他巴不得咱們替他下手做掉他呢,更有甚者,也許慕容成早被他弄死了,呆在宋家的不過是具屍體而已,他正等著有人去做這個冤大頭呢!要是王天逸真他娘的輕輕鬆鬆的殺進去又殺出來,可不是又是大功一件?咱們手頭有的證據是他和慕容成有染,現在他把慕容成親手剁了!誰還能說什麼?他上次氣哼哼的說他要給您個交代,難道就是這個交代?這王八蛋真敢想!真敢做啊!”
“脫身法?阻止他?”江寒臉變色了,又加了一句:“還是個套?放手讓他去鑽?”
“不用那麼麻煩。不管慕容秋水想不想他哥哥死,殺他哥哥的人必死。”林謙一陣冷笑:“去通知慕容那邊。消息走秘線。”
夜已深,錦袍隊內的慶功宴還在繼續。
但這酒宴卻遠不如來赴宴的人像的那麼熱烈,大部分人是抱著一醉方休的心思來的,畢竟王天逸帶回了武神的腦袋,天下第一高手居然被裝在盒子裏帶回來,這是何等的蕩氣回腸的傳奇之舉,當然不少人還不約而同的打起了王天逸那把劍的主意,上麵可是有武神的血,要回去可以掛到牆上炫耀一下了。
不過到了一看,卻都大失所望,菜倒是不少,但一大桌子人,就配了一小壺酒,這潤喉嚨也不夠啊。
就這樣幹巴巴的吃到這個點上,很多人都困了,但司禮不開口誰也不敢提回去,到了後來就幹坐了,實在難受的緊。
這個時候,王天逸站了起來,朗聲說道: “弟兄們,今個我帶回了武神的首級,大家都高興的緊,為什麼高興?因為他是我們長樂幫仇人的腦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有仇不報非君子,我們長樂幫做到了!”
一群人紛紛滿臉喜色的點頭稱是。
“但是我想說,章高蟬手上染了我們多少同袍的血,他罪有應得。不過他不是我們唯一的仇敵?還有誰?”
“慕容成啊。原來的昆侖都是他背後操縱的,除了那小子還有誰?”馬上有人應答道。
“沒錯。”王天逸咬牙切齒的說道:“他不僅襲奪我地盤,殺害我同僚,更血洗了我的婚宴,讓我夫人死於非命。幫派侵略之恨,同袍被殺之仇,殺妻之恨,於公於私都是我王天逸不共戴天之人!但我不得不為了幫之利益,咬牙合血吞,忍辱負重的和他合作,終於收複了建康,但男子漢大丈夫,恩怨分明,過去他也拿回了自己的地盤,我們的合作之誼了了,現在是到了算算仇與恨的時候了。”
說罷王天逸一擺頭,一直在後麵侍立的“瘋戟”趙爵易點頭示意,一把拉倒了屏風,後麵架子上整整齊齊羅列著夜行衣、黑色武器。
金猴子一抬桌麵,桌子傾倒了,上麵的酒菜唰唰的滑落到了地上,手一壓,桌子又正了過來,他一下抽去了桌布,陶大偉把一個長長的紙卷放在上麵,手一推,一張巨大的宋家平麵圖就出現在了桌子上。
“現在是快意恩仇的時候了。”王天逸咬著牙笑著:“兒郎們,今夜就跟我去拿慕容成的腦袋吧,這會是錦袍隊的再一次傳奇!”
在打更者橘黃色的燈籠和哈欠聲遠去的靜謐夜色中,幾個黑衣蒙麵人貓一般的越過圍牆,在宋家建築和花木投下的斑駁黑影掩護下,蛇樣的無聲蜿蜒前行。
看著昆玉樓後麵那棟獨立的小樓,領頭的蒙麵人做了幾個手勢,幾個人安靜的伏在了花廊石階下的陰影裏,而其他人則分散了開來,倏忽不見,隻偶爾可以模糊看到幾條貓一樣的影子在黑暗中閃動。
朝著那小樓閃動。
小樓並不暗,它的二樓還亮著光,兩個守衛雖然站在一起,但困的連話也不想聊,歪扭著身體抱著兵器,各靠一根廊柱半眯著眼,卻是在看不見的打盹和困倦間跳躍。
就在這遊移不定間,一個守衛感到一陣涼風吹了過來,他微微睜大了一絲眼睛,卻好像看到了地上的黑影好像活了般躍動著朝自己撲來,就如同蕩漾的水波要把自己包容起來那樣。
“哦……..”守衛“哦”了一聲,這景象如同夢境,他自然也如同夢囈一般呢喃,但猛然一機靈,兩隻眼同時睜到了最大,夢與困倦的跳躍被撕裂了。
他清醒卻還來不及做出任何一絲反應,哪怕連小指頭都沒動。他就被那黑影包了起來。
悄無聲息的吞沒了。
在朝後旋轉的時候,他那還唯有的一絲清明讓他睜著眼睛卻搜索,伸開手臂想去拉同伴的樣子,因為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