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逸兩人到達金名小鎮後,很快就有人找到了他們,比他們想象的還快。
淩寒鉤的特使。
王天逸猜得一點也不錯,淩寒鉤果然是夜鶯。
但是王天逸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消失,就僵硬的掛在臉上了,好像嘴上掛著一串冰霜的樹杈那樣。
特使不僅是來確認消息和身份的,還帶有密令。
這密令就是讓王天逸混入丁玉展隨從之中,作為內應,在安溪鎮協助埋伏的戰力動作,目標:活捉丁玉展。
“丁玉展有什麼關係?我們現在應該去救易老啊!為什麼?”目瞪口呆的王天逸叫道。
“不要問為什麼。你不會第一天才知道這個原則吧。”特使答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淩副總管特意交代,你是他引薦而入長樂幫的,情同師生,這個不是命令。他問你想不想做?能不能做到?”
“這件事和救易老有關嗎?”王天逸愣了片刻,再次問道。
“這我不知道,唯一可以明確告訴你的就是,淩副總管是夜鶯。”特使答道。
“我本來想著立刻回揚州支援易老啊!”王天逸瞪著雙眼叫了起來:“那您能告訴我為何這任務想我去做?”
特使有些驚訝的看了看王天逸,說道:“因為你派去聯絡我們的接頭人啊,他告知我們,你和丁玉展很有交情,因為這個吧。難道他說的有誤?”
“沒有…….”王天逸喃喃的說道。
王天逸決定接受這個任務,因為他不得不無條件的信任夜鶯,這是他唯一的稻草了。
但至於丁玉展和易月的關係,正如丁玉展自己所說,一把好劍,如果握在別人手裏,肯定會傷到自己——王天逸就是這樣一把劍,而且他並沒有握在丁玉展手裏。
義氣情誼隻能讓他被作為人的痛苦糾纏,卻不能壓倒一把劍的忠誠。
王天逸和陶大偉立刻根據特使提供的丁玉展路線前往守候這位自己的好友和江湖第一俠。
幸運的是,丁玉展果然對他不設防,隻是丁玉展行程有變,不會再經過原定的安溪鎮,做慣行動指揮官的王天逸已經無數次處理過這種情況了。
看當夜酒席上有機可乘,他和陶大偉當機立斷,決定立刻發難,接著撞斜燈盞,光亮變化旁人一時不能適應的間隙,王天逸給丁玉展的酒碗裏投了麻藥。
解決了丁玉展身邊兩個護衛後,王天逸和陶大偉把丁玉展裝進了麻袋,塞進了馬車,連夜逃回相距不遠金名鎮落腳點,決定略微停頓休整後,再把情報發送出去或者直接將丁玉展想法運出。
落腳點是鎮外一處破敗的院落,架著馬車狂奔的王天逸他們淩晨就趕回了這裏,一推開門,就發現了驚喜。
金猴子回來了!
“幹得好!”把五花大綁的昏迷不醒的丁三抬進偏房,三個人進了正屋後,王天逸第一句話就是嘉獎。
“你們幹嘛去了?”金猴子卻顯得很焦急。
王天逸把任務一說,金猴子卻一拍大腿叫道:“哎呀,我要是早來兩天就好了!”
剛把油燈點上的陶大偉,轉過身子,問道:“何出此言?”
“你們要是不對丁三少爺下手就好了!我們可以投靠丁家啊!”金猴子幾乎是在凳子上跳著說的,接著他重重的跌回凳子,捂著臉說道:“現在完了。”
王天逸瞪大了眼睛:“怎麼回事?”
“易老完了!”金猴子咬牙叫道,原來他去了壽州,一方麵驗證聯絡淩寒鉤,但另一方麵他也打探了一下江湖動向,得到了一個驚人的傳聞:易月已經兵敗被殺了。
淩寒鉤是夜鶯不假,也很快接見了他,但得到這個消息後的金猴子已經是坐立不安了,既然頭領已經敗亡,那任何任務都沒有意義了。
樹倒猢猻散,現在不會再有任何值得以死效命的命令了,有的隻剩是自己逃命求生的努力。
盡管王天逸的命令是如果淩寒鉤是夜鶯,就讓金猴子他留在壽州待命,但既然易老都死了,還待什麼命,金猴子自己不辭而別連夜狂奔回來給王天逸他們報信。
“易老完了,我們夜鶯也會完蛋的……..”金猴子說完這番話,用手擦著眼淚,仰麵長歎。
陶大偉崩潰般的跌坐在榻上,王天逸則瞪著兩眼溜圓說不出話了。
“司禮,您在江湖交遊廣闊,丁家唐門都有故交好友,您說有沒有可以投靠的門派?啊,對啊,我們馬上放掉丁三少爺,您給他好好求情,說不定可以盡釋前嫌,我們也好有個安身之地啊。”金猴子拉住了王天逸的手,焦急的叫道。
王天逸喘息好久,猛地臉色一變,打開了金猴子的手,叫道:“你是聽誰說的?有沒有易老身亡的鐵證?”
金猴子一愣,叫道:“還要什麼鐵證?現在整個江湖都傳遍了啊,起碼連壽州武林人士人人皆知啊……….”
“放屁!”王天逸一聲大吼,厲聲叫道:“你難道不知道兵不厭詐嗎?詐稱剿滅匪首,分化其軍心,在江湖裏還少嗎?咱們自己都幹過不知多少遭了!”
“哎,我的司禮啊!”金猴子捶胸頓足叫道:“咱們還有狗屁軍啊,用得著使這一招嗎?自從章高蟬複歸武當,慕容大公子身陷囹圄,易老的處境就一天比一天糟啊!”
陶大偉歎了口氣,說道:“我相信金猴子說的沒錯,易老突然發難,建立鐵三角,本身就是一著險棋,如果易老能有餘力可以取勝,完全不必走險招。所謂險招,就是以弱勝強的拚死一搏,若是勝的麵大,何必叫險棋?”
“胡說八道!”王天逸一腳踹爛了條凳,指著金猴子的腦門,又調轉身體指著陶大偉的腦門,狂吼道:“你們是他媽的不想幹了是吧?想逃是嗎?”
“司禮,我沒有……..”金猴子好像差點背過氣去,順了好久,才解釋開來。
但王天逸一聲大吼打斷了他:“閉嘴!你們就是怕了!我們都身被江湖所不容之人,要不是恩師,我們早就被撕成碎片了,哪裏能有今日?荷恩師之大恩,粉身碎骨難以回報!我們加入夜鶯的時候,可曾想過善終?嗯?我們的命不是自己的,是恩師的!現在就憑一點風言風語就要臨陣而逃,要不是…..要不是…..他媽的,按夜鶯規矩,我就應該馬上宰了你!”
金猴子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王天逸,慢慢的他的腰挺直了,原來臉上的惶恐顏色也被狠戾之色取代,他冷冷的回擊這個上司道:“要不是看我們還有用對不對?沒有用你就可以卸磨殺驢了?”
“你說什麼?”暗組出身令行禁止的王天逸絕對沒想到這個同樣暗組出身的家夥敢頂撞自己,他一時間愣了
“王天逸!”再沒有敬稱,金猴子大吼一聲王天逸之名,恨恨的說道:“我現在才明白,為啥你年紀輕輕就能爬到我和老陶頭上,為啥易月信任你更甚於我們,因為你他媽的就是一頭蠢驢!”
“你說什麼?”王天逸難以置信的又問了一句,臉色都變得煞白了,完全是因為無比的震驚。
但脾氣火爆的金猴子撕破了臉就沒打算停,他一點不讓的瞪著王天逸繼續說著:“原來我很佩服你這個家夥,你心狠手辣、你當決快斷、你卑鄙無恥、你口蜜腹劍、你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但我現在明白了,這些特性全部都是源於你的愚蠢!你他媽的和那個傻貨劉定強,還有那個笨蛋章高蟬其實是一類人,你不是在為了自己混江湖,你們他媽的都是為了什麼虛頭巴腦的信念去拚自己的命!信念能當飯吃嗎?能當女人操嗎?你們這群不懂事的蠢蛋!
在執行命令的時候,你算盡失敗的誘因和可能,但你從來不考慮失敗的結果,你會竭盡所能完成任何命令,但現在已經是失敗了!這是結果!不再是你考慮的因素!
你這個小兔崽子,你不敢想這個。因為易月就和你爹一樣。你不敢承認他已經死了,因為他要是死了,一方麵,你和你全家都會完蛋,但我和老陶誰不是這樣!我們可是跟著你越獄了的!除了自己,家人本就會完蛋了!這就是江湖!但你不敢正視嗎?
另一方麵易月就是你的支撐,他沒了,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你從來都隻活在自己的信念裏,現在沒了這信念,你是什麼?你是團屎啊?還是頭行屍走肉?是不是馬上就可以上吊自盡了?嗯?
你不敢想!
你不敢承認!
你苦苦守著你心裏的那股愚蠢,你在和老天較勁,你在裝傻!他也是個人,和你我沒有分別,他也會死!他已經死了!我們不可能翻盤了,誰也不能把死人複活!”
金猴子聲嘶力竭的狂吼,王天逸呆如木雞的看著他。
陶大偉搖著頭分開了兩人,但是他是站在金猴子一邊,因為他勸的是王天逸,他說道:“天逸,我們共事也有時間了,你,我們都是很佩服的。但是金猴子,咱們也都熟悉,他不可能是無事亂報的人,他說話和做事靠得住。現在易老應該是不在了,我們確實不能明知是死路還要去踩,易老我一直非常仰慕和尊敬,但我們既然還活在世上,也不能去給他陪葬啊,那樣有什麼意義呢?”
說到這裏,陶大偉笑了笑,又歎了口氣說道:“男子漢大丈夫隻要一身不滅,總有出頭的機會。我們都是做了不知多少江湖事的幹將,知道會發生什麼損失。可以說除了現在還活著的我們之外,家人財富身份地位乃至安全,什麼都會失去。既然一定失去,何苦要死拉著不放,連自己也搭進去呢,我們沒人像武神章高蟬那麼愚蠢。現在不再是為效忠的人拚命的時候了,是開始要自保了。你是個交遊廣闊的年輕人,江湖這麼大,朋友也多的是,不如我們好好想想,有誰可以投奔?”
王天逸顫抖的身體慢慢平息下來,他慢慢的看了看金陶兩人,兩人也正在緊張的看著他。
他有些悲痛的點了點頭,說道:“要不我們先放了丁三?”
聽王天逸終於轉向了,金陶二人一起舒了口氣,金猴子更是一手抓住了王天逸的胳膊說道:“我是個粗人,說話可能讓您不舒服了,但是我的心意蒼天可表,還不是為了我們兄弟同僚一場都有個好下場嗎?”
“我知道…..我知道….”王天逸搖著頭喃喃的說道,接著他一轉身很自然的擺開了金猴子的手,對陶大偉說道:“你去把丁三少爺請到這裏來吧,大不了我給他磕頭賠罪,他心寬,應該不計較。”
“好!”陶大偉滿臉喜色的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但他剛轉過身去還沒走出第三步,就聽到背後一聲慘叫,他愕然轉過頭來,驚呆了。
就是金陶兩人剛一分開,王天逸就對金猴子一笑,說道:“你剛才真是如雷霆一般…….”
這是王天逸在給他和金猴子的尷尬找台階下,金猴子還要仰仗王天逸找下家投奔,當然要有所表示,立刻躬身作揖表示賠罪。
就在他低頭的刹那,王天逸臉上的笑容瞬息間消逝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猙獰,斜對金猴子的左手腰間短劍閃電般的拔出,向近在咫尺金猴子的臉自下而上的斬去。
金猴子再想也想不到,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易老都已經完蛋了!而王天逸這樣一個人居然會沒聽進自己的勸誡,更是對自己突然發難。
從低下的頭看到那毒蛇一樣的劍光衝著自己麵門而來,“啊!”金猴子使盡渾身的氣力朝後仰著身子,毫無辦法的用手擋在自己麵前,想阻擋這條毒蛇。
但有何用?
劍光立刻削斷了擋在其路的三根手指,又追上急速後仰的臉。
“啊!!!!”金猴子發出一聲刺破屋頂般的慘叫,他的左眼被王天逸一劍削碎。
陶大偉看到是倉皇後退的金猴子,他斜舉著隻剩兩根手指的手掌,半邊臉都是血和眼球濁液的混合物,淒慘的宛如地獄裏的鬼魅。
“你瘋……….”陶大偉話音未落,他已經看到了王天逸的眼睛,聲音噶然而止,那已經是雙魔鬼的眼睛,對這個魔鬼知根知底的陶大偉已經知道他想幹什麼了。
沒有往門外再挪半步,陶大偉反而扭過身來,直朝床上的自己那柄刀撲去,對於一個已經起了殺心的魔鬼,還有什麼的價值能比得上手裏有一把刀呢?
“殺!”王天逸沒有對嚴重受傷的金猴子窮追猛打,反而猙獰的朝著陶大偉殺了過來,他已經廢了一個,那麼這個就不再是威脅最大的了。
看著雙手劍幻化出無常手裏索命鉤般的光虹,陶大偉盯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武器,卻咬牙猛蹬雙腿,在床上一踩,撞破了窗欞摔到了外麵。
他的武器已經被王天逸的攻擊籠罩了,如果硬去拿,在王天逸那種人麵前隻有犧牲掉一條胳膊的份,而沒有武器,又怎麼可能是不動則已、一動就要斬盡殺絕的王天逸這種魔鬼的對手?
所以陶大偉選擇逃跑!
他剛跳出窗戶,裏麵就傳來金猴子淒厲的慘呼:“老子和你拚了!”
陶大偉咬牙歎了口氣,卻絕無半分去返身和金猴子並肩作戰的意思,一路前衝,因為,他知道,金猴子完了。
金猴子是暗器一流高手,王天逸是短兵器一流高手,在如此狹窄的殺場裏,一流高手間分出勝負不會超過瞬息的功夫,更何況一個臉麵受了重傷,這不是殺場,是屠宰場!
果然陶大偉才衝出五步,背後傳來人飛身落地的聲音,接著腳步朝自己追來,陶大偉絲毫不停,一頭紮進了屋外的一望無際的高粱地。
看著這浩如煙海的高粱地,王天逸止步了,他提著雙劍,憤怒的朝著這海洋狂吼:“你這個叛徒!你給我出來!”
“你這條瘋狗!”高粱地不知那裏傳來同樣憤怒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