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總綱談到文字本身,言明這種文字已具有對稱、穩定的格局,且部分字的形體結構已由獨立體趨向合體。考察其結字法,李玉溪與許公達對這種上古文字在文字史源流關係中的定位給出了一個明確的判斷:從繼承及後世流變的角度而言,從文字史向下看,龜甲獸骨文字下啟金文,也即銅器銘文當無問題。
而向上追溯,在考其起源上李許二人均認為除了原始刻繪符號外,龜甲獸骨文字應當還承源於一種更為古老且不為當前人間世學界所知的文字,這種在他們看來或許已經徹底湮滅無聞的文字對龜甲獸骨文字的結字、構詞法乃至語法產生了重大影響。
從第一眼看到這本書稿直至此刻,葉易安可謂是最為激動,雲文可不就是李許所說更為古老的文字嘛,而這不也正是二十多年前他與言如意找到李玉溪、許公達的初衷嘛。
葉易安伸手在袖裏乾坤中尋覓著找出了一疊竹紋紙,這疊紙中收錄著的既有當年從葉天問處學到的雲文,也有他自己後來陸續收錄並嚐試著加以破譯的雲文。
已經很久很久沒再看過它了,葉易安撫摸著手中有些泛黃的紙張,思緒又不受控製的向過往穿梭,每一次穿梭中都有師父葉天問的畫麵。
“你怎麼了?”,聽到言如意的輕聲呼喚,葉易安抬手逝去眼角不知何時沁出的眼淚,卻沒解釋什麼。而後側身看看正俯案疾書的李玉溪後將手中那疊泛黃的紙張又收進了袖裏乾坤。
隨後李玉溪與許公達在總綱中總結分析了龜甲獸骨文字的主要內容,並依據手中大量的龜甲骨片嚐試著對這種上古文字的發展曆程做了分期斷代,最後則是文字特點與文法的總結性介紹。
葉易安一邊看一邊理解記誦,隨後便依據總綱開始了對這門從未接觸過的上古文字的學習。
或許是自幼受葉天問教授雲文的影響,也或許是葉易安內心處本就有顆文人的心,似這樣看似極枯燥的語言學學習他卻進境極快,更關鍵是的發自內心的樂在其中。
隨後的一段時間裏或許是葉易安這麼多年來最為平靜而快樂的日子,將外界的一切摒棄掉單純的沉浸於對語言學的學習研究,他分明強烈的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平安喜樂。
他能為了每一點學習上的進益而不自知的麵露笑容,隨著學習過程超乎預期的順利,臉上的笑容也自然的越來越多。
看著這樣的葉易安,言如意也很高興,原本她真的很害怕葉天問之死對葉易安會造成什麼不可知的影響,現在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很多次學習累了的時候言如意會放下筆靜靜的看著同案對麵而坐的葉易安,看著他沉迷時的全神貫注的認真,看著他或者眉頭緊鎖,或者眉角輕挑時的神采飛揚。
每每在這個時候,言如意心底總是暖融融的,隻覺得這天氣,這書房,這筆墨紙硯,書房中淡淡浮動的墨香都是如此美好,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美好的讓她沉醉,讓她份外不舍,心中甚至傻傻的幻想也許前世裏葉易安就是一個蟲癡般的書生,而她則是陪著他紅袖添香夜讀書的女子。
她不求他高中皇榜,封妻蔭子,要的隻是這日日夜夜,雖然看似平淡質樸卻能在書聲茶香中清晰把握的長相廝守。
好幾次夜色已深時,麵對因為夜風搖曳不定的燭火,言如意走神的腦海裏經常不期然的冒出一些莫名的詩句:
夜深衣薄露華凝,屢欲催妝恐未應。
恰有天風解人意,窗前吹滅讀書燈。
……………………
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辭死,顧作鴛鴦不羨仙。
……………………
想著這些句子,言如意臉上慢慢便映起了淡淡的羞紅,又一次恰逢葉易安抬頭剪燭,見她如此訝然道:“你怎麼了,臉這麼紅?”
那一刹那間張口結舌的尷尬言如意永難忘懷,但那一刹那的情景卻讓她獨自一人時品味了許久,品味完畢她的心中總是強烈的湧出一股欣羨,欣羨人間世中那些得嫁如意郎君的閨閣女兒。
是啊,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初時李玉溪埋首於自己的書稿,八天之後書稿完成,又等他休息了一日後葉易安方才將記錄著雲文的那疊泛黃竹紋紙遞給他。
李玉溪初時不解,但看著看著臉上神情便越來越激動,最終驀然抬頭緊盯住葉易安,因伏案過度而有些混濁的眼中神光湛湛。
“這種文字或稱雲文,據說乃是本緣於天際雲象變幻而創製。學生以為老師與許公在書稿總綱中所說的更古文字應當就是它了”
“雲文?雲文!”,李玉溪喃喃自語了幾句,“關於這雲文你知道多少?”
葉易安毫無藏私,徑直將當年葉天問關於雲文的傳授與自己後來的揣摩悉數和盤托出,李玉溪靜靜聽著未發一言,也未有一語置評。
等他說完良久之後,李玉溪捏著發黃的竹紋紙起身走到窗前,這處開窗之朝向正是許公達墳塋之所在,“許公許公,莫非是你在天有靈,天意,天意啊!”
“你想要解析這種文字?”
葉易安點頭稱是。
李玉溪將竹紋紙仔細翻了翻搖頭道:“想要解析它,單憑你給的這些材料可不夠”
解析一種前所未見的新文字的確需要足夠大量的樣本來進行分析比對,葉易安眉頭稍皺,隨即就看向了言如意。
言如意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略一思忖後微微點了點頭。
當天下午,葉易安時隔二十餘年後再度看到了讓他永生難忘的《太陰真經》,李玉溪所需的更大量雲文材料就將由此而來。
這本《太陰真經》言如意保存多年卻始終不解其意,直到不久前在定坤山頂,來自雲翳洲的法華蓮為了補償她對道門的退兵而對其進行了傳承。現在的情況是言如意雖然依舊不明白雲文這種文字本身,但對太陰真經的雲文卻能明白其意。
這也就是說她不僅能提供足夠量的雲文,而且還能提供與這些雲文至少在意思上可以對應的今文,再加上葉易安此前提供的那些同樣都有今文對照,其對李玉溪對雲文的解析將提供不言而喻的極大便利。
簡而言之就是在李玉溪對雲文的解析中最困難的障礙已經排除,葉易安與言如意借重於李玉溪,或者說需要他做的就是仰仗其紮實的語文文字學知識,從這些已經解析的單字中概括歸納出雲文的詞法、文法等等,並通過他的教授徹底學會辨識並自由運用這種文字。
畢竟對於葉易安和言如意這兩個修行者而言,他們身上的許多東西是不方便讓李玉溪看到的,如果不能係統的掌握這種文字,且不說許多法器乃至術法的威能無法發揮或提升,更重要的是許多疑惑將永遠無法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