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變成這樣?”
言如意的聲音,葉易安沒有回頭,抬起手擺了擺,“你是說這個?據寧無名,哦,就是落霞洲山長所說這叫玉化,我事前也不知道。子月呢?”
“放心吧,她就是想丟也丟不了,更跑不了。我們說好的,現在是屬於我的時間”言如意一直走到葉易安身邊比肩而立,左手無比自然的握住了葉易安的右手,“怎麼樣,能感覺到嗎?”
“什麼?”
“我的手”言如意說著刻意用小拇指勾了勾葉易安的掌心。
癢癢的感覺讓葉易安手猛然一抽,也使他整晚莫名寂寥疏離的情緒為之一鬆,“你以為我變成死人了,如今我的六識可是比以前更敏銳。小心哦,就連你的心事我都能感覺到的”
“我的心事不怕你感覺,就怕你感覺不到,呆子!”言如意在星空下舒了一口氣,“既然你還能感覺到我,那就放心了。你今晚並不高興!”
“此話從何說起啊,我怎麼會不高興呢?”
“你別騙我,我可不是陳方卓他們,你也騙不了我。整合散修,建立天機盟,戰魔門,鬥道門,最終力壓雲翳洲成雲台之會,打下這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局麵,若論功業,古往今來不敢說,但至少近一千年來你是當之無愧的散修第一,如今功成慶賀,但你卻不高興?”
葉易安手上用勁兒製止了言如意仍在使壞勾來勾去的手“我沒騙你,騙你能有什麼好處?天機盟從成立至今幾度遭遇滅頂之災,刀口上討生活堅持到現在終於有了個局麵,我怎麼會不高興?我隻是沒有那麼高興罷了”
“人間界已定,天機盟占據三道膏腴。除此之外還有不遜色於雲翳洲和落霞洲的失落之城。你所開創的可是不遜色於當年張道陵、寧聖尊的局麵啊,如果這都不能讓你高興,那你到底還想要什麼呢?天地之大還有什麼是值得你要的?”
葉易安伸出左手遙指天宇星河,“如今方覺李太白說的太對了,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我從來就沒想要過什麼功業,也不在意你說的什麼第一。繁華有憔悴,堂上生荊杞,都是過眼雲煙罷了。若說我現在最想要的就是到這星河的盡頭去看一看,看看盡頭那邊是什麼?至於迫在眉睫想要的不過就是見到師父以及讓你恢複原貌罷了”
言如意順著葉易安手指的方向看向天宇,聽完,她沉吟良久“星河的盡頭,你的心可真大啊……”
她的聲音漸次漸低,後麵的因聲音實在太小,葉易安簡直沒聽見,“你說什麼?”
言如意的聲音在星月下突然變得渺遠起來,“我是突然想到了張道陵,他必定也跟你一樣玉化過,他想必也跟寧聖尊說過同樣的話,隻是不知道寧聖尊當時是怎麼回答的,真想知道啊”
葉易安聞言一怔,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與此同時,失落之城壁畫中的張道陵和寧無缺卻在腦海中無比鮮活起來,他們的過往,他們的邂逅相遇,他們並肩遨遊四海八荒的風神,還有他們最終悲劇的結局都如跑馬燈般曆曆在目,無比鮮活。
思緒紛飛中,星月下無言的沉默中,言如意怕冷似的依偎進葉易安懷中,嘴裏輕輕哼起了他們第一次相識時襄州歌女唱的那首《長安古意》隻不過她掐頭去尾,反複哼唱不絕的隻有中間四句:
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歌聲裏,葉易安腦海中張道陵與寧無缺的麵孔慢慢發生了變化,竟變成了自己和言如意,光陰流轉,點點滴滴。
三疊之後,語漸悄,聲漸息,言如意頭拱著葉易安的肩窩喃喃聲道:“女人總想著願作鴛鴦不羨仙,但男人總想著更強,更高,更遠,張道陵這樣,你這樣,言……無心也是這樣。看看寧聖尊,再看看我母親就該知道當男人的心已經飛到更遠的時候留是留不住的,強留就成了仇。所以,我不留你,但這個世界除了你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我也不能放你,留不能留,放不能放,那我就隻能跟著你了。”
“如意,你……”
“難得能這樣的說說心事,真痛快,可惜,時間不夠了,你的子月妹妹等急了”
中間的轉換幾乎沒給人留下什麼反應時間,言如意下線,林子月上線了,“你們剛才說的什麼我可沒聽啊”
聽著這話,再看她神情間氣鼓鼓的樣子,葉易安不禁莞爾,和聲道:“你再忍耐幾日,或許幾天之後就能找到法子讓你恢複原貌”
“恢複原貌”林子月重複著這四個字,硬硬的語調慢慢柔軟下來,“你都說了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既是逆旅,過了就是過了,又有什麼能恢複原貌?”
剛剛說過什麼都沒聽,轉瞬就把自己剛才的話重複出來,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更關鍵的是葉易安實在不太適應林子月此時那種多愁善感的狀態。
要知道不管是林子月,還是虛月,多愁善感這個詞都離她們很遠。
“要真能恢複原貌,那我真想恢複到很多年前你還在鳳歌山時的那個林子月。葉易安你肯定不知道,自打我從虛月身上醒過來之後,我就一直在後悔當初沒有聽你的話”
葉易安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話?”
“很多年前你還沒離開鳳歌山的時候,那時我要去長安玄都觀的繼來院,你不願意。我曾問過你;‘你不想讓我去道門測試?’你還記得你是怎麼回答的?”
真的是很多很多年前了呀,那個夜晚也有著今晚一模一樣的月亮,或是因著這同樣的月亮,穿越時空的回憶就連細節都變得如此清晰,葉易安幾乎是不假思索,“我回答說‘是,我不想讓你去’”
“對,就是這七個字,一模一樣,就連你臉上的神情都一模一樣”因為葉易安的記得,林子月粲然一笑,不過這笑容就像夜色中開放的曇花一樣,雖絕美卻轉瞬即逝,被幽幽一聲歎息所取代,“我真後悔那時沒聽你的,真後悔為什麼要去”
今晚真不是一個說話的好時候,因為葉易安發現不管是麵對言如意,還是林子月,他總會詞拙到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