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情(1 / 1)

傍晚的蘇州城裏,一個漢子扶著牆吃力的挪動著腳步,身體抖動得象秋風中的枯葉,見到他的路人無有不驚恐繞開的。

半麵衣襟都被血染紅了,肩上的刀傷雖然自己已經簡單包紮了,但血不依不饒的滲透了布條又染紅了外衣,袍子上的血跡每擴大一分,他眼裏的暈眩就增加一分。

這個人正是在城外為了不相幹的人打了一架的秦堅。

他為了救人一命,勒緊餓癟的肚皮,衝過漠視的公子哥,揮刀去救一個陌生人仆人的性命,換來僅僅是肩頭的一條刀傷。

幸運的是這是皮肉傷,不會要命,飽經殺場的秦堅受的多了;但再小的刀傷如果你不管的話,也有可能要你命。

不幸的是秦堅就隻能不管,不是不想,是不能。

他拖著饑餓勞累加上受傷的身體進到蘇州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上天沒有因為他的好心腸就眷顧他,相反給了他一計重重的耳光:他親戚已經搬走了!

沒有人知道他家去了哪裏。

在這陌生的城市裏,在這如蟻般眾多的人堆中,秦堅發現自己隻認識一個人——他自己!

此刻的他就像失去了家的流浪野狗:肚子總是餓的,傷口總要自己舔的。

吃飽和清洗治療傷口在這繁華的大城裏是簡單之極的事情:到處是飯館和小食攤,藥店一條街總是有的。

但秦堅卻隻能在呻吟聲中使勁的咽著口水。

錢是什麼?錢是力量!

有銀子,可以讓你飛到天上極樂世界去,沒銀子可以把你砸進九重地獄,秦堅就像地獄裏漫步的鬼魂,眼裏四處可見是冒著熱氣的吃的喝的,鼻子裏嗅到了醫藥特有的藥香,但他卻觸摸不到,伸出手去才發現自己離他們是人鬼殊途!

他隻剩三文錢!

在飯和藥之間,秦堅最後決定用這三個銅板買些金創藥,畢竟餓肚子可以忍,但傷如果不早處理很可能會致命。

但藥店裏的夥計用行動告訴了秦堅,別說分開賣三文錢的藥,就算叫化子踏進藥店門口也是不可容忍的。

在武林豪傑的眼裏,小夥計的那一腳不過是蚊子般的無力,但就這蚊子腳卻讓秦堅一頭從藥店台階上滾了下去。

秦堅趴在地上,鼻子四周全是飛揚的土味,他的三枚銅錢叮叮當當的從台階上滾了下來,一直砸到他的臉才停了下來打轉,最後才在他眼前無奈的躺在了泥土裏,和他們的主人一模一樣。

天色黑下來了。

捂著肩頭的傷口,無力的遊走在陌生的街巷裏,尋找著最簡陋最便宜的食物,不久後,步履蹣跚的秦堅覺的身下那雙腿好像不是自己熟悉的血肉之軀了,而是兩塊鐵疙瘩,越走腳步越小,最後簡直是拖了。

天地好像在旋轉。

看不清自己身在哪裏,隻知道前麵有個高大的黑影,高大到可以依靠一下,休息一下。

“讓我喘口氣。”秦堅在那棵巨大的老榆樹下頓了一下,接著一把摟住了粗糙的樹幹,腳下那兩塊鐵疙瘩突然變成了麵團,秦堅摟著樹無力的朝地上滑坐下去,任憑皴裂的樹皮磨的手掌生痛。

滑落下去的時候,在樹中間,秦堅看到樹身有一道巨大的斜斜裂縫,好像樹的一半張開了嘴,歲月讓裂口凹凸起來,就像老人張開的幹癟的嘴,但仍可想象這口子剛留下的時候是何等的整齊,那時候的它肯定如少年一般的規則有力。

“刀砍的?”秦堅心中浮現出這個下意識的疑問,但馬上就被心中其他雜亂的哀鳴、yu望淹沒了,彷佛自己也被砍進這樹的那一刀正正的劈中,秦堅呻吟了一聲,一頭栽倒,昏了過去。

手裏還牢牢抱著這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