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轉向，再度攻來。
秦堅連防三招，退了六步，終於腳跟一撐，立住了身體，他看著麵前咬牙的師弟，同樣咬牙道：“那我就把李家的事扛到底吧！”
和著天空中的那計炸雷，長刀雷霆般朝前劈出。
雨開始下。
在飛鷹幫的注視下，這對昆侖兄弟在銀樓腳下展開激戰：兩個高手的身影纏在一起，迅烈如龍卷風一般，刀劍互撞發出的悶響如一串又一串的連珠雷；雨水被撞的橫飛，腳下泥漿被亂濺，戰鬥讓街心彷佛多了一頭巨大的上古巨獸在奔騰嚎叫。
“趙響已經落了下風。好功夫。”飛鷹的蘇州主管也踱到窗口，看到秦堅的那長刀劈、砍、刺、削、斬一串組合連擊打的趙響連連後退，脫口而出。
“趙響那家夥要著急了。”碼頭掌櫃幸災樂禍的回口道。
趙響確實著急了，但不僅僅是著急，還有震撼，他委實沒想到這個隻學了一年昆侖武藝的師兄居然身手高到這等地步，他居然連打平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他一開始認為秦堅在自己手下過不了十招的！但他錯了，錯的厲害！
落魄的不一定是庸材，得意的也不一定就是第一！
震撼後是憤怒，對自己不如秦堅的憤怒！
然後這憤怒又變成了仇恨，更加把秦堅對他的辜負而產生的恨意加倍的雕刻進了自己骨頭！
而對眼前敵手的仇恨順理成章的化成了幹掉對方的焦急！
焦灼、震撼、憤怒、仇恨這四種感情絞成了一股黑色渦流，在趙響體內洶湧衝擊，給了他黑色的力量，還衝上腦袋，擠紅眼睛，他越打越象一隻發狂的野獸，恨不得一口就把秦堅吞下。
但秦堅還很平靜，劇鬥中的平靜，他所經曆的沙場和趙響經曆的殺場卻是不同，他麵對的是成千上萬的敵軍，自己並肩作戰的也是一樣，在這樣的戰爭殺場裏，再厲害的高手對於戰局起的作用不過也就是一隻螞蟻而已，麵對海水般的敵人，士卒一旦開始衝，就會忘了對自己被殺死的恐懼，一個小兵所做的就是殺殺殺，至於自己的生死你不得不把他留給老天來決定。
一個瘋狂，一個平靜，勝負其實已分。
不過趙響卻不會認輸。
他還沒輸過，在他心裏沒有輸這個字眼！
更何況上麵還是那麼多他瞧不起的廢物在等著看他的笑話，這種情況下，他寧可死，也絕不輸！
趙響對秦堅有恩，平靜而善良的人不會忘記恩情！所以秦堅始終有愧意！
然而打到後來，趙響開始屢出殺招，最後覺的奇恥大辱的趙響已經連發要同歸於盡的招式，秦堅反而步步後退，趙響又占了上風。
“怎麼辦？！”麵對瘋狂的劍法，秦堅也開始混亂起來，是要對這個師弟痛下殺手，還是繼續克製下去直到自己被殺？
生命和感恩哪個重要？
世上沒人知道，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所以沒有答案。
所以秦堅也不知道，他無法思考。
就在這個時候，趙響對著秦堅脖子拚盡全力的一下斜劈，被秦堅用刀背架開，刀劍互撞發出一聲嘶啞的聲音，但這個瞬間激鬥中的兩人同時一愣。
刀劍就像高手延伸的肢體，一片樹葉飄落到劍上，高手也能分辨的出，彷佛那劍成了自己的手指，他們兩人同時一愣，因為趙響的劍出了異狀，兩人同時感應出來。
劍柄突然開裂了。
隻是細微的一個裂口，細微到除了交戰中的高手誰也看不出來！
那把劍還可以劈砍刺，甚至一個二流好手還可以運用自如，絕對不妨礙戰鬥。
遺憾的是趙響和秦堅誰都不是二流高手。
對一流高手來說，這細微如發的裂痕就像趙響的手指被折斷了。
你的手指斷掉你會什麼樣子？
趙響氣衰！
秦堅暴起！
又是一刀橫斫，卻是刀背，目標仍然是那劍！
對付裂痕，錘子比刀刃更有效，刀背就是那錘子！
趙響倉皇變招來應付。
倉皇的人永遠要慢一拍！
江湖生死的決定往往隻是宛如針尖大的一瞬！
高手等待的就是這一瞬。
秦堅倏地撲進趙響身前，沒有用刀，而是一掌抓實了趙響的脖子，狠狠橫托了過去。
在那勢不可擋的一托之下，趙響身體的平衡瞬間就被破壞了，雙腳摔離地麵的他順著那掌力橫在了空中。
然後秦堅沒有放鬆手，他又往下砸了下去。
就好像武鬆居高臨下的摁住老虎脖頸，一把把老虎摁倒在地那樣，秦堅一把把趙響摁在泥漿裏。
氣氛好像停滯了。
觀戰的人成百，但沒有一個人出聲，所有人都彷佛被奪了魂魄，隻有眼睛怔怔盯住那兩個人：充滿長街瓢潑大雨中，秦堅單腿跪在那裏，一動不動，雨水打在他身上又從他的頭上、衣襟上化成水滴慢慢的滾到地上，右手長刀朝外擺著，左手緊緊摁在地上匍匐的那人的脖子裏；而那人臥在泥地，渾身都是泥水，他身體如痙攣般扭曲，卻把臉埋進了肮髒的泥裏，不願抬頭，甚至不願站起，他的心正浸在那從沒經曆過的可怕屈辱之中。
秦堅喘著粗重的氣，慢慢的起身，有點不知所措的凝視著倒在泥裏的師弟，好久之後，他看了看圍觀的人，轉身朝街外走去，走的跌跌撞撞。
街心隻剩趙響躺在那裏，他把臉貼在冰冷的泥水裏，在這別人看不到的角落裏，他的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流了滿臉。
讓他站不起來的不是刀，而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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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沒死？”李醒躲在屋簷下，看著在地上彷佛死了般的趙響恨恨的說道，手又摸上頭側空飄飄的一側。
“你給他的劍做手腳了吧？”和他並肩站著的張覺捅了李醒一下，竊竊的笑了起來：“幹得漂亮！”
二樓的房間，有人在問同樣的問題。
“你給他的劍做手腳了吧？”飛鷹蘇州主管臉上似笑非笑。
趙響上司一怔，馬上笑道：“怎麼會？”
那主管笑了起來：“趙響在被擊倒前瞬間身手突然大亂，以他那樣的武功不會出這種破綻的。”
“也許是他被雨澆糊塗了。”趙響上司不自然的笑了笑。
“其實也好。”蘇州主管微笑起來：“在江湖上是刀頭舔血，誰能活下來誰才厲害！明槍也好，暗箭也罷，隻論勝敗不論應當。就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這個道理。對他以後會有幫助。”
碼頭掌櫃暗地裏舒了口氣，問道：“那秦堅怎麼辦？”
“嗬嗬，大俠是天下最脆弱的東西，好對付。”主管笑了起來，跟著卻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