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鶯長長吸了一口氣,情緒漸漸緩和下來,繼續她不帶一絲感情色彩的敘述:“對於一個隻有五六歲、還不懂得什麼叫危險的小女孩來說,最大的恐懼,不是外來的侵襲,而是一種可怕的陌生。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房屋,陌生的麵孔……他們說著天南海北的方言,長著奇形怪狀的模樣,有的人沒有眼睛,有的人沒有鼻子,有的人甚至隻有萎縮成樹枝一樣的膝膊和腿,五官殘缺,四肢不全。我被嚇壞了,閉上眼睛不敢看他們,我想自己一定是死了,來到了地獄。”
“他們並沒有傷害我,而是小聲地談論著。從他們模糊不清的話語中,我漸漸明白自己是在一家馬戲團裏,而他們都是用於取悅觀眾的小醜。從他們的爭論中,我聽到了更加可怕的事實:這些人並非天生殘疾,兩是被馬戲團的主人故意砍去四肢、剜掉五官,用來博取觀眾的同情。”
“然後,我被帶到一群正常人中間,被不懷好意的目光來回掃視著,在他們毫不掩飾的談話中,我知道了等待自己的命運將會是什麼……像這樣一個粉雕玉琢般可愛的小女孩將是招攬觀眾的新招牌,爭論的焦點隻是失去眼睛或是失去四肢!”
“突然,我感覺到有人捏了我的臉一把,我嚇得高聲尖叫,他們卻哈哈大笑起來,像望著一種奇怪的動物一樣望著我,然後更多的手又摸到了我的臉上和身上,似乎我的憤怒給他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樂趣。”
“後來的事情就像是一場惡夢。因為意見無法統一,殘酷的刑罰並沒有立刻落在我身上,我被關押在一間不見光亮的黑房子裏,由一位隻剩下半張臉的小醜看管著。大概是為了保持我的健康,他們給我配備了足夠的食物與清水。那幾天是我生命中最難熬的日子,我無法逃脫,隻能彷徨無助地等待著未知的審判。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被壞人綁架了,隻要父親得知了我的情況,一定會來救我,就像母親的故事一樣:在公主最危急的關頭,一定會有一位英俊的劍客騎馬而來!我用最虔誠的心乞求上蒼,祈望父親早日打探到我的消息,救我離開這個地方。”
“到了第三天,我被關在一個鐵籠子中,與馬戲團的車隊趕往另一個城市。直到這時,我才有機會見到外麵的世界。突然,在路邊的人群裏我看到了父親。我高興極了,拚命搖晃著鐵籠,對著他大叫,滿心以為他一定會立刻前來救我,誰知他隻是默默地望著我,臉上肌肉抽搐,神情可怖,就那樣望著車隊遠去,帶走了他曾經嗬護備至的獨生女兒。”
“我簡直要發瘋了,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這樣對待我?難道是我被施了魔法換了模樣,以致於他根本認不出來了麼?我抱頭痛哭,苦思不解,直到那個好心的半臉小醜悄悄告訴了我真相:父親把我賣給了馬戲團,為了區區二兩銀子而已……”
“那一刻,天空崩塌了。我所有的驕傲都被無情地擊得粉碎,我不再是一個公主,而是變成了人世間最卑賤的生物。我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頭撞在鐵籠中尖利的鐵齒上,在額頭上留下了那道恥辱的傷疤……”
悲慘的故事就此戛然而止,葉鶯已無力再講述,許驚弦也無心再去追問。沒有憤怒的呼喊,沒有淒涼的眼淚。他們兩人就這樣麵無表情地並肩靜坐在茅屋之中,任時光一點點從身邊溜走,怔怔地望著滿室飛揚的細小塵埃在陽光的映射中慢慢沉落,如同期盼著那些殘酷的記憶在心靈之海慢慢沉澱下去,不再留下任何痕跡。
許驚弦沉浸在葉鶯的回憶中,過了許久方才緩過神來。他側頭去看她額間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想到她那時才五六歲,孤苦無依,又被父母遺棄,落入那喪盡天良的馬戲團班主的手裏,生無可戀,唯有一死,要懷著怎樣決絕的心情才使出這用盡全力的一撞。他心底隱隱疼痛,仿佛那個受盡人間苦楚的小女孩就是他自己……
“這是我不願意回憶的過去,從沒有對別人說起過,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告訴你……”葉鶯喃喃道,接觸到許驚弦同情的目光,臉色突然一變,惡狠狠地道,“臭小子,要是敢把我的事情告訴別人,我一定殺了你!”
許驚弦澀然一歎,也不與葉鶯爭辯,暫時放下胸中的種種疑問。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說到底她仍是一個未長大的小女孩,隻不過用一張凶神惡煞的麵具掩蓋她脆弱易碎的自尊。
葉鶯兀自叫嚷不休:“都怪你這個臭小子,騙我來到這個荒郊野嶺,害得我講了這麼多話。現在我們既沒有馬,其沒有錢,你說應該怎麼辦?”
“傻丫頭,既來到我的家鄉,豈能讓你空手而歸?走吧,跟我去‘借錢’嘍。”
“鬧了半天還是要去劫富濟貧啊,我喜歡這個法子,快走吧。”葉鶯一躍而起,走到門口忽又停步,回頭瞪著許驚弦,“你竟敢叫我傻丫頭!”
許驚弦見她輕嗔薄怒,更增三分麗色,不敢多看,搶步跑出屋外,嘻嘻一笑:“那就隨我去拜訪蔡員外,順便讓我見識一下你的聰明吧。”
原來那蔡員外乃是當地的大財主,占地千畝,身家豐厚,清水小鎮的居民大多是其佃戶。此人雖然談不上作惡多端,但為富不仁,時有強征租稅、欺淩鄉農之舉。早晨許驚弦在敘永城聽葉鶯說起劫富濟貧之事,便生出了回清水鎮教訓一下蔡員外的念頭,亦算替當地的父老鄉親們出一口氣。當下兩人轉而往清水鎮南邊行去,走了約摸半裏路,遠遠已可看到前方一座大宅鏡,正是蔡家莊。
葉鶯眼尖,見那莊園雖寬闊,卻是大門緊閉,不見人跡,門口兩隻大石獅子汙跡斑駁,牆頭上雜草橫生,竟是一副破落之相,嘲笑道:“原來這就是你說的大財主啊,隻怕還等著我們來救濟呢。”
忽聽扶搖在空中發出尖鳴,葉鶯不明其意:“小家夥,你怎麼了?”
許驚弦聽得真切,對葉鶯低聲道:“那是扶搖的報警之音,隻怕這蔡家莊裏有些古怪。我們先悄悄掩進去察看一下,不要驚動裏麵的人。”又揮手讓扶搖飛至高處,免得被對方察覺。
兩人運起輕功,無聲無息地靠近莊園,貼耳在牆,隻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古怪聲響,除此並無人聲。許驚弦與葉鶯攀上五尺餘高的牆頭,隻見偌大的院落中空空蕩蕩,既無人影亦無亭台池閣,四處雜草叢生,全不似大戶人家的氣派。
在院角拴著六匹高頭駿馬,亦不食草,隻是不時輕刨四蹄,顯得異乎尋常的煩躁。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腥味,令人心頭不安。十數步外有一間大廳,卻用厚實的棉被裹住門窗,看不到裏麵的動靜。
許驚弦拔出顯鋒劍,葉鶯亦亮出腕間的眉梢月,同時跳下牆頭,迅捷而輕快地移近廳堂,一左一右停在門前。雖然暫時還看不見敵人的蹤影,但這莊園中詭異的氣氛已令他們如臨大敵。
那些窸窸窣窣的古怪聲響正是從廳堂中傳出,還隱隱伴有幾個人重重的呼吸聲。兩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葉鶯低喝一聲,抬掌震開房門,跨步閃身入內,許驚弦隨後跟上,顯鋒劍虛剌左右,以防有人伏擊。原本籠罩在黑暗之中的大廳乍現陽光,其中情形令兩人皆是一怔。
一張五角形的木台立在大廳正中,台高約四尺,色呈純黑,台下中空,五根台柱腳上以金粉畫著許多奇形怪狀、難以辨認的圖形。一位女子平躺於台上,雙目緊閉,仿如沉睡。她身披薄如蟬翼的七彩紗衣,頭頂與四肢各牽出一條長長的紅線,沿著木台的五角延伸而出,最在木台邊種下的五株植物之上。
那五株植物形態各異,或是花草,或是藤木,但皆是色彩晦暗,雖是活物,卻散發著腐爛朽敗的氣息,如同來自地獄冥界。不知是否受這五株植物的影響,連地麵上的泥土亦顯得十分灰暗。
而離每一株植物三尺遠的地上又分別躺著一個男子,都是渾身赤裸,血痕滿體,瞪著無神的雙眼,麵容痙攣,喘息急促。更可怕的是,在每個男子的身上都伏著一隻色彩斑斕的毒蟲。五種毒蟲皆是個頭巨大,世間罕見,分別是火紅的毒蛇、青藍的蠍子、碧綠的蜘蛛、紫黑的蜈蚣與雪白的蟾蜍,各停在那五名男子的頭頂、肩膀、胸口、肚腹、大腿上,每隻毒蟲皆是定定望著麵前所對應的那一株植物,肢體顫動不休,口中吞吐著毒霧。而那五株植物在毒霧的籠罩下卻似乎長得更加旺盛,隨之動搖牽扯起紅線,便發出那窸窸窣窣的聲響。
許驚弦乍見到這駭人的場景,驚得目瞪口呆。料知這六人是在修煉某種邪惡的武功,卻分不清女子與五名男子中哪一方是施術者,哪一方是受害者,一時怔立當場,不知如何應對。葉鶯倒是麵無懼色,但她畢竟是個黃花閨女,望見那五名男子全身赤裸的模樣,慌忙以掌掩目,往後疾退。
五種毒蟲受了驚動,卻並未離開那五名男子的身體朝闖入者發起攻擊,而是昂起頭來發出嘶嘶的叫聲,如群鼠齧食、似鏽刀磨石,令人聞之心悸,毒蟲口中噴出的毒霧亦更濃了幾分。那幾株植物亦隨之生出感應,紅線一陣亂顫,躺於台上的女子四肢猛地一陣伸縮,看似身體依舊僵直,雙目卻驀地睜開,眼中憤意狂湧,妖光湛然,端端盯住許驚弦。
那女子額間皺紋橫生,眉眼以下的肌膚卻是細嫩如少女,瞧不出多大年紀,但深目高顴,一望即知乃是生於苗疆的異族。許驚弦雖是首次見到這詭異情形,但他在禦泠堂中曾聽人講起過苗疆驅毒行蠱的種種行徑,略一思索,已猜知這女子必是驅使毒物修煉蠱術。隻看那五種毒蟲的怪異體態,已知必是世間罕有的劇毒之物,所以才由那五名裸身男子充當毒蟲宿主,毒液經由他們的身體後毒性稍減,方可被那女子吸收……至於那五株奇異的植物卻是聞所未聞,不知作何用途。
許驚弦雖然不識那五名男子,但想到剛才在鎮上少見青年男子,莫非都已被這女子害死,這才又從附近擄來這幾人?他怒火填膺,大喝一聲:“今日除此妖孽。”不退反進,挺劍往那女子身上剌去。
卻見那女子眉間煞氣乍現,渾身一震,五道紅線疾速收回。失去綁縛的五株植物反彈而回,伏於男子身上的五條毒蟲衝天而起,倒似是被那些植物射出一般,迅捷無比地朝著許驚弦撞來。
許驚弦臨危不亂,顯鋒劍施出一招“風擺楊柳”,一招化為三式,在空中連擊三劍。第一劍端端剌中那隻綠色蜘蛛,第二劍將青色蠍子斬為兩段,第三劍則挑破那隻玉色蟾蜍。慘碧色的血流、青黑色的毒汁、灰白色的漿液分別由三隻毒蟲的體內爆出,腥氣撲鼻。
鑄成顯鋒劍的材料是蟾魄之鐵,在《奇獸異器錄》中排名首位,乃是鑄造兵刃的神器,相傳為月中魂魄,質勝寒冰。平時與凡鐵無異,遇水則生出變化,此刻顯鋒劍沾到那三種毒蟲的毒液,驀地幻化為七彩之色,劍芒暴漲,映得大廳內一片閃亮,而劍刃卻是清冽如鏡,寒意迫人。
剩餘的紅色小蛇與紫色蜈蚣極有靈性,不敢硬抗顯鋒劍之威,竟在空中一個轉折,由側麵襲向許驚弦。而那異族女子見自家毒蟲被許驚弦一招毀去其三,痛聲大叫,也不見她腰背如何發力,便由那木台上高高彈起,合身撲下。與此同時,躺在地上的五名男子口中發出‘嗬嗬’的嘶喊聲,狀如瘋魔,一並朝許驚弦衝來。
許驚弦初識顯鋒劍的威力,精神大振,全然不懼那女子與毒物。但廳中狹窄,盡被顯鋒劍的劍芒所籠罩,那五名男子全然不顧危險直通而來,他怕失手誤傷無辜,不得已隻好退出廳外。
那五名男子似是神智已失,在門口撞作一團,撕打不休。而那異族女子則輕飄飄地從他們頭頂掠過,十指箕張如爪,惡狠狠地往許驚弦的麵門抓來,口中還恨聲道:“小子毀我神蟲,拿命來!”寬大的紗衣展開,渾如鳥翅。
葉鶯從側麵衝上,挺身擋在許驚弦麵前。那異族女子見到葉鶯掌中流轉如梭的眉梢月,神色一變:“原來是你!”在空中一個倒翻,收招退回廳中。
許驚弦不料葉鶯與這異族女子竟然相識,不由略一遲疑。就在顯鋒劍稍緩一線的當兒,那隻紫色蜈蚣已飛撲而至,葉鶯左掌連連畫圈,眉梢月漾起數道銀光,將那隻娛蛇割為幾段。隨即右掌劈出一道掌風,將四下飛濺的紫色血液拍散。
但另一條火紅色的毒蛇卻繞過顯鋒劍與眉梢月的夾擊,再度襲至,半空中張開大嘴露出尖利的蛇牙,直往許驚弦的麵門咬來。此刻許驚弦回防已然不及,葉鶯招數用老亦不及相救……
千鈞一發之際,狂風驟起,鷹影突現。扶搖已從空中俯衝而下,穩穩地抓住那條紅蛇,複又振翅飛起。紅蛇在鷹爪中兀自掙紮,反口去咬。扶搖一聲尖嘯,鷹喙疾如閃電地啄下,正釘在紅蛇的七寸之上,赤色的鮮血湧出。紅蛇要害受此一擊,頓時軟垂,再被扶搖連啄幾口,終於斃命,成為鷹口之食。
電光石火之間,五條毒蟲盡數被殲,許驚弦險死還生,驚出一身冷汗,對著空中的扶搖大聲叫好。
那異族女子退回廳中,雙腿盤膝靜坐在那木台上,陰影中看不真切她的麵容,唯見眼眸雪亮,隱透妖光。門邊的五位男子仍是渾如瘋癲,不辨敵友地互相撕打,甚至以牙相咬,望之令人不寒而栗。
葉鶯望向廳中:“不知依娜護法在此修功,多有打擾,還望海涵。”
許驚弦心中一凜,他記得曾聽義父許漠洋提及過媚雲教除教主之外,另設有左右使者與五大護法,皆是滇貴一帶的高手,而依娜正是五大護法中唯一的女性,想不到竟會在清水小鎮上遇見她。
媚雲教開山教主陸羽就是許驚弦的親生父親,數十年亦是武林中響當當的人物,憑著一套“媚雲掌法”威震江湖,後來因為與六大邪派宗師中的龍判官交惡,方才成立媚雲教,與川東龍判官的擒天堡一南一北,遙遙對峙。
媚雲教總教教壇位於滇南大理,信徒多是滇、貴兩地的彝、苗、瑤、白、傣等各異族,勢力龐大,與祁連山的無念宗、南嶽衡山的靜塵齋、東海的非常道合稱為天下僧道四派。據說其教信奉蛇神,教徒多善驅使蛇蠍等毒物,加上形跡一向詭秘,少為人知,幾乎不涉足中原,所以被江湖中人視為邪教。
十年前媚雲教內訌,陸羽夫婦被手下暗害身亡,由其侄陸文淵接替教主之位。四年前寧徊風率擒天堡暗襲媚雲教,陸文淵與五大護法中費青海、景柯皆命喪其役,由陸文淵的胞弟陸文定接替教主之職,兩年前青蠍左使鄧宮又被江南五劍山莊雷怒伏殺。如今媚雲教開派的幾大高手中僅餘赤蛇右使馮破天、五大護法中的依娜、雷木與洪天揚。
這幾人當中,洪天揚乃是白族的劍術高手,據說精通天竺瑜伽之術,最擅隱匿行刺;雷木神力驚人、一身外門橫練武功登蜂造極,使一隻八十餘斤的獨腳銅人,乃是千軍萬馬之中十蕩十決的人物;而依娜則是苗族異人,擅長驅使毒物,下蠱之術出神入化,令人防不勝防。那馮破天擅使長刀,武功雖未必及得上三大護法,但他一來是漢人,二來是當年曾跟隨陸羽闖蕩江湖的舊將,所以才坐上了教中赤蛇右使的高位。四年前正是他來到清水小鎮找化名楊默的許漠洋接駁教中斷折的“越風刀”,從而引來擒天堡日哭、吊靴、纏魂三鬼的跟蹤,然後日哭鬼狂性大發擄走少年許驚弦,從此開啟了他的江湖生涯。
為了執行“剌明計劃”,在丁先生的暗中搓合下,擒天堡與媚雲教化敵為友結成聯盟,依娜曾見過葉鶯一麵。但其時葉鶯麵蒙黑紗不現麵容,所以直到看見她亮出獨門兵器眉梢月,方才認出來。
那五種毒蟲都是依娜曆經千辛萬苦方才找到的劇毒之物,誰知竟被許驚弦與葉鶯一舉破去,惱怒不已。但她知道葉鶯身份特殊,又有丁先生這個靠山,輕易招惹不得,當下隻得強壓怒火,冷哼一聲:“你不好好呆在擒天堡,到這裏來做什麼?”
葉鶯嘻嘻笑道:“我與這位吳少俠奉丁先生之命去辦一件大事,卻不小心丟了馬匹和銀兩,所以途經此地找人借盤纏。嘿嘿,這個傻小子呆頭呆腦,怕是以為姐姐被那五個臭男人所害,所以拔刀相助,哪知卻壞了姐姐的大事。”她怕許驚弦開口分辯激怒依娜,暗中拉了他一把。
依娜冷笑:“你不必抬出丁先生來壓我,若不是為了那件大事,今日豈肯與你兩人甘休?”
葉鶯扁扁嘴,一臉委屈狀:“小妹膽小,姐姐莫要嚇我。”
依娜聽她一口一個姐姐,反倒不好發作:“你這小妮子倒是嘴甜。”
葉鶯笑道:“對啦,若是姐姐手頭上方便,可否借些銀兩,日後加倍奉還。”
依娜拿她無法:“銀子是沒有了,倒可以借你兩匹馬兒。”
葉鶯喜笑顏開:“姐姐真是個好人,小妹在此多謝啦。”不過葉她雖是故作天真,滿口調笑,但手裏卻是緊握著眉梢月,顯然對這位擅使毒物的異族女子亦有戒備。擒天堡與媚雲教雖然結盟,卻隻是為了暫時的利益,畢竟是多年的死敵,恐怕一有機會便將反目為仇。
依娜緩步走出大廳,冷冷掃一眼在門口仍在撕打中的五名男子,忽然從袖中飛出五道烏光,釘在幾名男子的咽喉上。
許驚弦不料依娜出手行凶,心中大怒,原本就要挺劍上前討個公道,剛剛蓄勢就覺腰間一麻,竟又被葉鶯點了穴道,霎時動彈不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葉鶯對依娜笑道:“姐姐莫和這傻小子一般見識,他自詡名門正派,一見到血光就犯倔脾氣。”
依娜奇怪地看著兩人:“你這小妮子小心些,莫要受了男人的騙。”
葉鶯麵飛紅霞:“姐姐放心,他早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
依娜也不以為意:“嗯,武功還算將就,那柄劍也是不凡,妹妹的眼光倒也不錯……”說著話已到了院角牽馬處,想了想又道,“就給你們兩個小情人留下四匹馬兒吧,賣掉兩匹也可做盤纏。”
葉鶯紅著臉稱謝,手底下卻不客氣,狠狠捏了許驚弦一記。許驚弦吃痛不住,苦於無法出聲叫喚,隻能大口悶吸長氣。
依娜解開兩匹馬,望一眼許驚弦:“小子,今日看在葉姑娘麵子上先放過你,這筆帳我們以後再算。”飛身上鞍,牽著另一匹空馬揚長而去。
等她去得遠了,葉鶯方才解幵許驚弦的穴道:“我這次點你穴道情有可原,臭小子可不許還回來。”
許驚弦怒道:“你怎麼放她走了?”
葉鶯瞪他一眼:“你還想怎麼樣,替那幾個人報仇麼?”
“她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殺人……”
“得了得了,那幾個人都是她引蠱的爐鼎,早已失去理智變成了瘋子,說不定還會化作什麼妖邪禍害百姓。就算她不殺,我也不會留著他們。”
許驚弦明知她說得有幾分道理,但畢竟媚雲教乃是他親生父親陸羽一手所創,想不到行事如此歹毒,心理上實在是無法接受:“下次再要叫我撞見這個女人,決不饒她。”
葉鶯嘖嘖有聲:“看你現在倒真有幾分大俠的模樣。隻可惜本事不濟,遲早會死在你瞧不起的那些邪魔外道的手裏。”
“自古邪不壓正!頭可斷,誌不可奪!”
葉鶯雖向來以妖女自稱,但聽許驚弦這一句說得大義凜然,擲地有聲,心頭竟莫名地一震。她垂頭避開他的目光,歎了口氣:“其實若有選擇,誰不願意光明磊落地做人?誰又甘願墮入邪道呢?”
此時廳門前那五具男子的屍體沾染了毒蟲的毒液,化出膿水,其狀慘不忍睹。許驚弦心下不忍,側過頭去,緩緩道:“所謂盜亦有道。為了生存投身邪派並無不可,但像依娜這般為練魔功濫殺無辜,罪不可赦。”
葉鶯卻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曾陪丁先生去過滇南大理媚雲教,據了解依娜所練的毒功名為‘十毒搜魂蠱’,須得集結五種毒蟲與五種毒木相生相克的十種毒力,煉製七七四十九天方成。每七天為一關,其間要用五位精壯男子的精血飼喂毒蟲,而那五名男子也必須是精通毒術之人,不然難以引導毒力,所以這五個人決不是什麼無辜百姓,而是自願赴死的媚雲教徒。此術雖邪,卻也並非你所設想的那般天怒人怨,罪孽深重。”
許驚弦一怔:“那樣豈不是要三十五條人命?”又想到院中停了六匹馬兒,應該是依娜與那五名男子的坐騎,看來果然是媚雲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