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一回看到這麼多星星。”
雖然已是六月中旬,但迎麵而來的風裏仍帶著寒意,看來明天也是晴天。
不久,又過了一座短橋,橋下隻是條水渠。抄子指著窗外問道:“那是什麼呀?”
安藝朝旁看了一眼,隻見五六米高的護壁一路延伸著。雖然天黑看不清,但那上麵蓋著的好像全是薄鐵皮。
“那是用來擋大風和暴風雪的防護牆。要是沒有它,到了冬天路上就會刮出雪堆,聽說風大的時候汽車都會被吹得飛出去。”
“風有那麼大?”
“這裏靠海嘛。聽說最冷的時候,還曾經有人被暴風雪埋住凍死的。”
隻在夏天才來的安藝沒經曆過這裏的嚴冬,但他聽管理員說過冬天駭人的寒冷。
“光看夏天的風景,是沒法想象冬天的嚴寒的。”
抄子聽得張開了嘴,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
“還很遠嗎?”
“不遠,就十來分鍾了。”安藝指了指遠處夜色中的小山,“看得到右前方的燈光嗎?就在那附近。”
黑暗中的小山像一隻匍匐著的野獸,前方閃爍著幾點亮光。
不一會兒,汽車離開當別至石狩的公路,拐上一條坡道,開進了山上的別墅區。
寬寬的主道旁排著幾棟房子,經過小公園再向前開就是物業管理處了。安藝到裏麵跟管理員打過招呼,取來了鑰匙。
安藝的房子在山頂附近,站在那裏可以看到林木環抱中的整個別墅區。
因為還是六月,幾乎沒有人來避暑,那五六棟有亮光的房屋,看來住的是當地的居民。
安藝在房子旁邊的停車場卸下行李,兩個人的旅行包加上途中采購的食品,已有相當重量。把東西搬進房子後,安藝領著抄子到室內各處看了看。
房子裏打掃得幹幹淨淨,暖氣也已經調到舒適的溫度。
進門是一條寬走廊,直通到最裏頭的餐廳和廚房。右手是個十多平方米的客廳和一個和式房間,左手是洗澡間和桑拿浴室。
走上正對門口的樓梯,二樓右側並排著三間屋子,跟前這間是安藝的書房,隔壁是個小臥室,最裏麵是主臥室。房子所有的木材都來自瑞典,散發著清爽的木香。
“不算太大,但也夠寬敞的了。”
“棒極了!有這麼大,完全足夠了。”
抄子一間一間屋子走著,又把房子看了一遍。
“到這兒來。”
安藝把抄子叫進書房,一拉開遮光簾,抄子不禁驚歎道:“那麼多燈光……”
越過夜晚的草原望去,劄幌的燈火一片燦爛。由於空氣清澄透徹,那燈火好像一伸手就夠得著似的。
“我們已經走得這麼遠了。”
“到了這裏,就誰都找不著我們啦。”
終於到這兒了,這隻屬於兩個人的世界。安謐寧靜之中,安藝緊緊抱住了抄子。
晚飯吃的全是路上買來的食品,卻豐盛異常。
先是毛豆和涼拌豆腐,接著是火腿杏力蛋和素油炸豬排,然後是烤柳葉魚和大馬哈魚段,最後還有蕨菜豆醬湯和飯團。所有的菜都是抄子用買來的材料自己做的。
“先幹一杯。”
安藝把啤酒倒滿,跟抄子輕輕碰了碰杯。
“手藝真不錯啊。”
“就是煎煎烤烤再擺在一塊兒。”
“但你搭配得很巧啊。”安藝最佩服的是她做菜時的嫻熟手法,“比起差勁的餐館,這要好吃多了。”
“要都是這種菜,我什麼時候都能做。”
幹完一杯啤酒再換上清酒,安藝馬上覺得舒坦多了。雖然開車的疲勞感好像湧上來了,但有抄子坐在身邊,他心裏很踏實。
“這個大馬哈魚,怎麼在北海道也那麼貴?”
“這種魚就叫‘不知時’。”
超市裏難得有這種魚,這是安藝自己挑的。
“大馬哈魚一般都是秋天捕獲的。現在海裏隻有這種捕得著,魚肉又肥又好吃。因為它是不顧季節跑來的,所以叫它‘不知時’,也叫它傻馬哈魚。”
“這名字叫得太不客氣了。”
“名字是粗俗了點兒,可一聽就懂啊。”
說著,安藝在傻馬哈魚上灑了點兒醬油。
“有一篇隨筆裏說,這幾年秋天的大馬哈魚味都太淡,沒法用來做泡飯。”
“大馬哈魚不是那種很鹹的魚吧?”
“吃過速凍大馬哈魚片就知道,它的肉其實是帶甜味的。因為這種魚以前都是用鹽醃了才運到東京來,所以才有人以為大馬哈魚是鹹的。”
與抄子杯來觥往,安藝正喝得來勁的時候,抄子在廚房裏問道:“你家裏的人也常到這兒來吧?”
安藝放下剛拿到嘴邊的酒盅,回過頭來:“孩子們好像有時候會來……”
“您太太不來嗎?”
“最近好像沒來過。”
聽安藝的口氣,他好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情似的。抄子端著切好的葡萄柚回來坐到他的旁邊。
“可你一個人沒法住在這兒吧。”
“怎麼沒法住?附近的咖啡館裏就有三明治賣,想吃日本料理的話,到高爾夫球場的夜總會去就行了。”
“還得打掃房間呢?想喝杯咖啡什麼的都得出門,那樣太累了吧?”
雖說是別墅,可光一個男人住在裏頭確實有點兒不方便。所以開始先是妻子陪他來,後來女兒也來幫他做過飯。
“別的人呢?”
“沒來過。”
瞧著安藝搖頭,抄子輕輕地笑了。
“雖然有點兒奇怪,但還是相信你吧。”
“有什麼奇怪的?”
“你不是有過不少相好的嗎?”
“也不能說沒有,可早就不來往了。”
“為什麼不來往啊?”抄子好像有點兒醉了,她步步緊逼,緊追不舍。
“什麼為什麼呀?有的是合不來,有的是膩煩了……”
“那對方能答應嗎?”
“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反正我不理她們了。”
“就那樣一點一點兒疏遠了?”抄子歎了口氣,眼神有點兒茫然,好像是在看著很遠的地方,“沒準你跟我總有一天也會那樣的。”
“怎麼會呢……”安藝瞪大眼睛盯著抄子說道,“絕對不會那樣的。”
老實說,以前有關係的女人中,有些的確是本來就隻打算隨便跟她玩玩的。現在對抄子真情到這種程度,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