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畫出古今愁,人與落花何處水空流(三)
因霍太妃一直暗助許知言,且五皇子許知捷舊年與許知言感情甚好,總算得以保全王爵。他自娶了霍安安,一身豪氣被消磨得七七八八,遂每日深居簡出,不肯再惹新帝不快。霍安安見他安分,再無拈花惹草之事,倒也歡喜,夫妻反比從前和睦安樂許多。
當日若非歡顏及時奔告景和帝駕崩的消息,許知言不敢輕舉妄動,或許便不得不奉詔前往武英殿,陷入章皇後的圈套。後來聞知是楚瑜暗通的消息,要發落豫王一係的大臣時,便略過了楚瑜沒有處置。楚瑜深知自己樹大招風,許知言沒有趁著強大兵力控製京城時貶他或殺他已是萬幸,遂稱病辭相還鄉,許知言溫言撫慰,厚加賞賜,也算是全身而退、榮歸故裏了。
待京中平定,慕容雪冊為皇後,許思顏立作太子,一眾擁立有功的臣僚部屬們被從厚封賞,臨邛王慕容啟心滿意足,日夜兼程地領兵趕回了北疆。
之所以日夜兼程,正因為北疆不定,唯恐狄人聽說慕容啟不在北疆,改變了他們的襲擊方向……
如今,攤在許知言跟前的緊急奏折,正是報的北疆軍情。
慕容雪親自送了燕窩雪梨湯過來,見許知言出神,問道:“知言,怎麼了?”
許知言扶著額,低低道:“沒什麼。蕭尋……恐怕完了!”
慕容雪一驚,忙去看奏折時,神色也是一緊,隨即笑道:“父親竟刻意讓了條路給閔東的狄兵去對付蕭尋……蕭尋幾場小勝後領兵冒進,漸入閔西腹地,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占,在梁渠山大敗,本就險之又險,再有閔東三萬騎兵從後包抄,隻怕蜀國真得預備給太子收屍了!不過這事兒,好像對咱們沒什麼壞處。”
許知言點頭,“不錯,蕭曠是個人才,但他那幾個皇子,獨蕭尋是從小當作繼承者細心培養的。論心機,論才識,遠勝於他那些弟弟。這些年蜀國越發強盛,已呈尾大不掉之勢。若繼位君主再是個厲害人物,一旦再起風雲,對吳國極為不利。”
慕容雪為他斟了一盅湯,微笑道:“再怎麼厲害,我瞧著未必便比你強。治國平天下,靠的是經天緯地之才,而不是一腔熱血的匹夫之勇。他身為太子,本不該親赴險地,把自己置於不測之境。”
“本不該……”許知言玩味地說著這三個字,“這天底下,太多的人做了本不該做的事。”
慕容雪靜默片刻,輕聲道:“歡顏姐姐的事,大約也刺激到他了吧?聽聞九月底閔西危機解除,蜀國國主察覺有些不對,兩次急詔他回去,他都不肯,一直留在了戰場。真沒想到,蕭尋那樣的人,也有沉不下心的時候。”
許知言撫著銀盅,低歎道:“這時候沉不下心……真的會要命。”
慕容雪微笑,上前為他揉捏著肩膀,問道:“聽聞蕭曠曾遞上密折,請吳國發兵相援,給你壓著了?如此才好呢,當日應他出兵相助的,是章後和老八,可不是咱們!”
許知言淡淡而笑,將盅內雪梨湯一匙一匙地喝著,說道:“今天的湯好像比以往的香甜了些。”
慕容雪笑道:“你上回說甜膩了,我想著得改改方子,就去問了歡顏姐姐,添了幾味藥,又減了幾味藥,試了好幾回,喝著爽口,才讓人做來給你喝的。歡顏姐姐說,常喝可以健脾潤燥,益氣補中。”
許知言問:“你今天有去看她?”
慕容雪道:“有陪著顏兒過去探了一回,這湯也有送一份過去,讓她陪了顏兒一起喝,也好養養身子。話說,這些日子她雖不發燒了,怎麼瞧著更清瘦了?終日裏還是無精打采,跟個木頭似的一直發著呆……”
許知言眸光微沉,卻淺笑道:“她原便有些呆。其實上天有時候很公平。比如,它給我富貴權勢,卻讓我自幼喪母失明;再比如,它給歡顏醫術方麵超凡的領悟力,卻讓她為人處世上欠缺了些。這天下,從無十全十美之事,更無十全十美之人。”
慕容雪看著她端雅秀逸的夫婿,不覺微一失神。
許知言卻已握住她的手,喚道:“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