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哦,沒誰,一個亂跑的小孩。
很多年前,你也是個愛亂跑的小孩吧。
魏家坪的碧綠的草場上,酸棗枝丫下,捉蟲子,玩泥巴,狐假虎威地做著雄霸魏家坪的“山大王”……
不對,我錯了,
其實,你根本就不是一個愛亂跑的小孩,從小就不是。
你童年時所有的瘋跑,瘋玩,歡笑…其實都是隻肯跟在我的後麵啊,扯著我的衣袖,扯著我的手。
我卻在十九歲那一年,做出了一件讓我後悔一生的事,遵從了祖父的遺願,遠離了你,去了法國。
於是,我放開了你的手。
那時年少,以為決絕是最好的成全,時間能讓人把一切忘掉。
後來,才知道,有些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醫院裏,是誰的哭泣聲如此壓抑卻不能自抑,是我的幻聽嗎?
【13、這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擁抱”,在你的眼底,在我的心間。】
後來,關於那天的影像,變得異常模糊。
我忘記了那天具體發生過什麼,說過什麼。我隻記得涼生對我說,你也老大不小了,別整天跟個孩子似的,好好和天佑在一起。
我是怎麼說的呢?
我故作滿不在乎地說:“哎呀,老哥,你放心好啦!”
哦,對,他還很小心地問起,我肚子離得寶寶最近好不好。
我很大條地跟他說,哎,太丟人了,是…是檢查錯了,沒影兒的事。沒影兒的事。
嗬嗬……
未央就一直跟在我和涼生的身後,一路沉默。
最後,從涼生的住處出來,未央和涼生一齊和我走出門,涼生原是邀我一起吃晚飯的,我卻笑著婉拒,我說,金陵不在,花店還需要我去結算一下。
涼生原本執意要開車將我送到花店,他說,天黑,他擔心。我再次拒絕了―他的身體剛剛好,出院的第一天,我不想他奔忙。
走出門口,我回過頭,未央和涼生站在門前,夕陽之下,如金童玉女一般。
涼生突然走下台階,走到我麵前,在我走出小區的門前,喊來一輛出租車,拉開車門,看著我上車。
車門關上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喊了一聲,“涼生”。
涼生定定地走上前兩步,看著我,說,怎麼了?
我沒說話,隻是看著他,靜靜地沉默了很久,笑,說,在家好好休養,這次索性是誤診啊,否則我…和未央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哥……
涼生笑笑,說,走吧。
我也笑了,轉身,淚已滿眼。
他一定不知道啊,不知道剛才那一刻,在意念之中,有個叫薑生的女孩,走上前,擁抱過了那個叫涼生的男孩。她對他說,涼生,你要幸福啊!這輩子,你都要幸福啊!
我也能感覺到,意念中的那個涼生,也回抱了他的薑生。他沒有說話,漂亮的雙眸,溫柔的發,還有永遠不能說出來的喜歡—
這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擁抱”,在你的眼底,在我的心間。
那天,我打車回花店的路上,未央給我來過兩條短信。
第一條是—你以為今天你沉默,成全了我和涼生,我就會感激你嗎?
第二條是她沉默了很久之後的兩個字:謝謝。城市的秋風,寂寞地吹過我的臉,我對著這兩個字,突然笑了,然後又哭了。就這樣,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毫不顧及自己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