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念過重?何為嗔念?
於他而言,嗔念不就是胸中仇恨!
為何會有嗔念?不就是忘不了江州城江家滿門被滅!
拋去胸中嗔念,說得倒是輕巧。
“呼。”江清生沒有多說,隻是長出一口氣,很長,很長的一口氣。似乎要一口氣吐盡心中不平,不願,不忿。
但終究是失敗了,他...做不到。
“多謝前輩好意,但是,恕晚輩不能從命!”
酒劍癡很詫異,非常詫異。被拒絕了,很奇怪,雖說這劍法萬法閣中也有,還是當年他親自放進去的,不算是什麼大恩。
但是他江清生不知道啊,對他而言,這便是活生生地放棄了一樁機緣。
酒劍癡很想知道為何,非常非常想,但是他沒問。因為不用,他相信江清生。
不僅僅是因為蘇慕雪的緣故,更多的還是江清生的劍意,純粹的劍意。
很純粹,很純粹。不說比得上他酒劍癡,但至少在年輕一代中,這劍意算是純粹得沒邊了。
那麼怎麼才能練出這般純粹的劍意呢?兩個字:簡單!
你練劍的理由越簡單,越強烈,產生的劍意就越純粹,越淩厲。
他江清生的劍意之所以這般純粹,便是因為其練劍的理由過於純粹,過於簡單,過於強烈。
很可能便是因為這股子嗔念,既然如此,便不用學他這大自在逍遙劍術了。
他這劍術,講究的是逍遙自在。但自然有劍術講究的是殺伐與恨意。
不耽擱的,當然,若是有一天他能徹底控製仇恨,倒是能夠入門。但這條路卻終究是走不長,因為這股子仇恨已然成為了他江清生修劍路上的“待”!
那仇恨就在那裏,無論你是否將其完全掌控,都在那裏。現在在那裏,將來也在那裏。除非你能報仇雪恨,消了這段仇恨。
否則的話,就算是掌控了這仇恨,卻也是無法消除仇恨所帶來的“待”。
所謂的掌控仇恨,不過是能將其埋在心底,修行上不為其所惑,但今後總歸是要報仇的。
但是“待”卻有所不同,若是消了這仇恨的“待”,便是連報仇的念頭也一並消了。
如此,這大自在逍遙劍術才能登堂入室,才能走得遠,走得長。
換而言之,僅僅隻是掌控仇恨,消去心中嗔念,隻是能登得上通天塔第三層。
消了這仇恨的“待”卻是相當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當即便是大隱隱於市,心思淡然如若一汪清水,不帶絲毫汙濁但也未必帶得上一絲情感。
這大自在逍遙劍術,其實並非儒家的法門,而是道家無上劍法。和他們儒門的浩然正氣劍有得一比,說的是逍遙自在,但實際上走得卻是太上忘情的路子。
人生乎於天地之間,生於此,養於此,短則數十年,長則近百年,大大小小的事不知經曆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人不知認識了多少。
這些都是“待”!
把這些都消了,才能真的臻至這劍術的至高境界,屆時太上忘情,神佛難擋。
而酒劍癡,看似灑脫,放浪形骸。但終究是有所“待”的。他倒是孤家寡人一個,並無親人。
隻是有這學宮,有他那被譽為當世聖人的師兄,有這大周王朝。
他不能見大周覆滅,師兄戰死,學宮傾覆。
若是這些都能舍得的了,那便是真正的太上忘情。屆時隻怕這中原四絕,還要在多出來一個第五絕!
隻是談何容易!
什麼情感都拋卻了,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因此當初曹甫曹老夫子便言這求的不是真的逍遙自在,那是假逍遙,假自在。
人生在世,又何嚐能有人能真得大逍遙,大自在。
想到此處,酒劍癡癡癡地歎了一聲。道:“無妨,為了求劍而斬斷仇怨反倒是弱了下乘。”
江清生有些詫異,他本以為自己說出此言,對方必然會惱怒與他的不識抬舉。
畢竟當初在江州城的落魄日子裏,這樣的事兒沒少見。
給你口吃的你就得要,不然就是不給麵子,不識抬舉。
這裏,倒是有些...不同。
“你要想好自己為何練劍,想好了,再來找我罷了。”說完不等江清生說話,便揮了揮手,示意不必再言。
江清生欲言又止,但是看此情形,隻好再度鞠躬,而後默默轉身退出萬法閣。
這稷下學宮,似乎真的是個特殊的地方。
這裏的人,這裏的事兒似乎都與別處有些不同。
他江清生很慶幸來了這個地方,但是為何修劍......他卻確實是未曾想過。為了複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