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去撫他的眉心,他將我的手捉住貼在心口,低頭靜靜地看著我,我回望著他,輕輕喚了一聲:“阿晟。”
驟然一陣涼風吹過,我縮了縮肩膀,他拉緊了罩著我的衣袍,將我耳邊微亂的鬢發掖進耳後。
我當初猜測皇帝屬意胤晟,一路來不過是為了磨礪他的心智,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任何人在那人手中都不過是棋子。即便是太後,若非為了樂家,她也不會如此看重胤晟。
若是棋子聽話,奉命唯謹,他就是慈愛寬厚的父親,若是棋子漸漸脫離了控製,他也不介意將棋子丟棄。
他能任由自己的兒子去培養自己的勢力去對抗外戚,卻決不允許這股勢力在他掌控之外。常青明氏貪墨一案,皇帝本欲用稍溫和的方式徐徐圖之,可胤晟卻大刀闊斧清洗了整個平州官場,甚至整個平州的官員調度都經其手,這已讓皇帝有了戒心。
胤俅本是個軟懦隨和極易動搖的性子,可皇後性格強勢,後又有明氏慫恿,難免走上先太子的舊路。而調集軍隊尚需時間,負責守衛京畿的將領半數是胤晟提拔上來的。為了不將自己的兒子逼到絕路,為了自己的皇位穩固,犧牲我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算什麼呢?
何況皇帝已經送了不少珍貴藥石當做補償。
或許,在他們眼裏,我不過就是個性格綿軟乖順,任其拿捏利用,可有可無的女子罷了。
可是人懂事乖順太久了,總得叛逆一回,哪怕是頭破血流。
可是現在,我還不能。
“阿晟,你一定不要衝動,父皇對你和安王都有戒慮,這時候可別再去觸怒他了。素青的事你已經盡力了,我不會怪你。”
這時,便是看誰先沉不住氣了。
皇子相爭,帝心偏頗,若有差池,屆時腹背受敵,明氏再打著扶持安王的名號起兵北上平亂,反賊倒成了正義之師。
可皇帝才除了明氏外戚之患,怎麼又允許其卷土重來?他對那個兒子竟偏心到這種地步?或是說,他對先皇後竟用情至此?我想不明白,隻能感歎帝心難測。
“父皇要處置素青是為了給中秋宴上的事一個交代,畢竟那日群臣也在場,此事壓不住。你放心,我已找了個死囚替代她,先將她安置在別處,到時候送她離開洛京就好。”
“隻是委屈你了。”他緊擁著我,摸摸著我的臉頰,眼底溢著溫柔。我笑著搖頭,靠著他的肩,望著天上隱隱閃爍的星子,道:“那你以後可得對得起我受過的委屈。”
“嗯,不用等太久了。”他在我耳邊輕輕道,我依舊望著夜空,去找尋那幾顆黯淡的快要失蹤的星。
夜深了,我趴在他肩頭打了個哈欠,他替我攏了攏披風,抱著我躍下屋簷。
我站在門裏望著門外的他,“你……”
“我不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我默默掩上門,轉身回房,倒了杯水,抬手去挑燈芯,突然有些頭暈,身體失去重心一歪,手掌摁在燭焰上,吃痛地縮回手,又不慎甩手打翻了燭台,幾滴蠟油濺在手背,我捂著手,又見倒在地上的燭火漸漸起勢,忙抓了茶壺潑水,卻手一滑,隻聽見嘩啦一聲,茶壺便碎裂在火光裏。
火在眼底張狂地跳躍,我僵在原地,怔怔地望著這一團火失了神,那一瞬間,心裏突然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希望這火燃得快些燒得旺些,最好將整個皇宮都燒起來,將所有一切都化為灰燼,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