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莫嘉慧(1 / 3)

又是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我依舊從市圖書館出來,依舊穿街走巷,依舊來到那個路口,依舊在等綠燈。

每個星期,我都會去圖書館,而這天我破天荒地借了一本詩歌集——《拜倫詩選》。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借這本書,在圖書館書架上看到它時,已經隻剩下一本了,支離破碎的封麵似乎表明,這本書被很多人翻閱過,翻閱過後,它依然孤零零地支在書架上。

從小時候起,我就喜歡泡圖書館,我總覺得圖書館裏是有生命的,自己和書之間是有某種聯係的,我似乎能感覺到書在呼吸。所以,當我看到殘破而孤零零的《拜倫詩選》時,我心生憐憫。

“也許你也沒有被讀者愛過吧。”我自言自語,伸手抽出這本殘破的詩選。

不經意地翻閱,卻看到了那句熟悉的詩句“我沒有愛過這個世界”。看到這個句子,仿佛見到了多年的老友,臨走的時候,我借閱了它。

也許,這樣的表述是極其荒誕的。而可笑的是,人總會做許多自己原本認為荒誕的事情。

站在路口,等待紅綠燈是一件極其枯燥的事情。忽然有人拍了我的肩一下,我怔了一下,我會下意識感覺拍我肩的會是她——那個陌生的“小飛囡”。

我扭過頭,果不其然,就是那個“小飛囡”。這一天,她把頭發紮了起來,盡管還是煙熏妝,可是麵對我時,卻少了那分淩厲,身穿一件緊身T恤衫,緊身牛仔褲。看起來,比那一天穿的那一身連衣裙,簡單清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她的T恤衫中間,印了一個大大的英文“FUCK”。

我把書迅速塞到了單背包裏,沒讓她看見。她依然露出沒心沒肺的笑容:“你好啊!”

我不知所措,有點猝不及防。

“我發現你的生活好規律,每個周末都能在這裏遇到你,跟我的‘好朋友’一樣規律。”

“‘好朋友’一樣規律,你想說什麼?”。

“你是想問我‘好朋友’是誰吧?”

“我是沒見過這樣的語法。”

“‘好朋友’就是‘大姨媽’的意思。”

她這麼一說,讓我的臉火辣辣的,不好意思地把頭低下去了。

而她卻又是一陣大笑,仿佛是嘲笑。

等到了綠燈,我們一起過了馬路。

“陪我去看電影吧。”

“我不去,我還有事。”

“去嘛,我請你。”

“什麼電影?”

“《甜蜜蜜》,黎明和張曼玉演的,很老的片子了。”

我想起了她在校園內對我的“羞辱”,我搖了搖頭,說:“不了,我要回家了。”

《甜蜜蜜》這部電影老實說我沒有看過,因為從小到大,我對這些電影並不熱衷,我隻對書本感興趣。

加上她在學校對我的冷漠,讓我的自尊心迅速膨脹,更不願意和她為伍。

“那好吧。不過,這次是電影院懷念經典的活動,下次就沒機會了。”說這個話的時候,她的音量越來越小——她一定很失望吧。

她轉過頭望著馬路上穿梭的車流,沒有再說話。

那天,我最終沒有和她去看電影,而她往右走,因為電影院在右邊,而我則往左走,因為我的家在左邊。

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是這樣子,在學校裏,她一如既往地做個“小飛囡”,也一如既往地“不認識我”。

而我每個星期天的下午,總會在那個路口斑馬線處,準時見到她。她也一如既往地爽朗地跟我打招呼。

也就在那每個星期天的下午,她都會和我聊上幾句。

一開始,我對她十分的抗拒。盡管她總想跟我說上幾句,可是我也總是冷冷地回應,然後匆匆就回家去。

對她的態度有了改變,似乎是2月的那個下午,寒冬還沒有完全從城市撤離。嶺南的冬天並不算太冷,因為花兒都還在盛放——我們隻需要穿一件針織毛衣,就能感到無限的溫暖。

我們還是在那個路口“不期而遇”。

這天路口多了一個賣橘子的小販,那是一個50歲左右的中年婦女,背著一個沾上汙跡的帆布斜挎包,坐在一個自帶的折疊小凳,麵前擺著一個小籮筐,上麵蓋著一塊木板,木板上堆著一個個金燦燦的橘子。

“走鬼啦!”忽然有人喊起。

一群小販端著自己的家當,驚慌失措,撒腿就跑。

這個買橘子的婦人,似乎動作要慢一些,惶恐萬分地捧起自己的橘子。慌亂中,卻灑落一地。城管已經趕到,一把抓住了婦人。

城管說:“跟我們走一趟。”

賣橘婦人沒有回應,站在那裏,緊緊抱著自己的籮筐,任憑城管拉扯,她也一動不動。

周圍的行人,有的並不關心這一幕,繼續匆匆而過;有的好事者則駐足停留,準備看一場街頭表演。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小飛囡”首先彎下了腰,一個一個地撿拾起落地的橘子,然後一個一個地放進了賣橘婦人的籮筐裏。

整個過程,沒有人幫忙,沒有人說話,城管也沒有打人,也沒有製止她的舉動,婦人麵無表情,也沒有向她道謝。當然,她也沒有向婦人索要謝意的意思。

我忽然覺得,人群中,那個俯身撿拾橘子的她,特別的孤單。

我也俯下身去,幫忙撿起橘子。彎腰間,我們目光交接,會心一笑。

待橘子撿完後,我們一起過了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