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為了尋找嫂子和侄女而去的,好不容易求得尊主同意,方能借由島上通往坤元大陸的傳送陣抵達坤元大陸,後來與你娘情投意合,當時我比你娘自己還早知道有了你,卻收到了尊主急召,便匆匆將你娘托付給了認識的一位好友,哪裏知道……”爹爹深深歎氣,神色變得悲苦難言,可他偏偏用悠然閑雅將這苦生生給掩蓋了下去。
“這一回來便再也沒能去坤元大陸。”爹爹之前都未跟我詳細說過這些,這次卻肯對我一一宣之於口,“我回到島上後,便得知失蹤幾年的主君終於有了消息,尊主命所有暗主去迎接主君回來,再之後便有了少尊主。”
“說來主君年輕時倒是位奇男子,島上的環境始終溫和無爭,他卻不知怎地養成了傲氣又倔強決絕的性子,島上剛傳出尊主要選夫的消息,他便一個人避走天涯,寧可遠離家園孤身在外,也絕不接受共侍一妻之事。”
“迎回主君又迎接了少尊主的出生,我便甚為思念你們母子,就跟尊主提了要去坤元大陸繼續找尋嫂子和侄女,最重要的是要接回你們母子,卻沒想到魔神來襲,少尊主不過周歲之齡,竟被打散了靈魂。”
“當時所有人都心急如焚,少尊主若是有個好歹,那天尊一係便就如此斷絕了。所幸天不亡矣,少尊主終是醒來了。”
我大抵知道這件事,歌兒曾經一體雙魂的經曆便是由此埋下的禍根,回想起娘的含恨而終,有很大程度都是由天氏一族的種種變故造成的,若是沒有這些,恐怕爹爹早就去坤元大陸找我們母子了,亦不會讓我們寄人籬下、受盡白眼。
“再之後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主君去尋陰陽鎖,隻為了穩定少尊主的靈魂,而我和其他暗主一樣,都被派去尋找各種有助於溫養少尊主靈魂的天材地寶,這一找便是五六年,每每都是將東西經由特殊方法送回島上。”
爹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若非我坐著、他站著,怕是也不容做到,長大的我幾乎和他差不多高了。
“我曾無數次站在天之大陸和坤元大陸的空間屏障那裏,思念著你們,想著你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吃苦,沒有我在,你們又會不會受人欺淩侮辱,可沒有尊主許可使用通往坤元大陸的傳送陣,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通過空間屏障抵達坤元大陸的。”
我任由爹爹摸了兩把頭頂,方避開他還欲再摸的手,撐地起身站到他旁邊輕撫衣衫上的塵土:“再後來便是二十年的分離,二十年後的相認,可惜……娘她……!”
爹爹雙目黯然失色,怔怔望著腳下銀燦燦的水銀海,緊閉著唇再不說半個字。
我望著他的側臉出了一會兒神,也許像我這般愛而不得還不算最痛苦的吧,我心中最多的其實是不甘心、不服氣、不舍得,但爹爹他……曾經愛過卻僅僅相守了短暫的一段日子,嚐過那般相愛不疑、情意綿綿的幸福,又在一朝間徹底失去,以至於終能再去尋找所愛之人時,愛人已香消玉殞、香魂永逝,這般痛苦而悔恨、遺憾和自責、愧疚和怨懟相交織滋味,又有誰人能就此受之,而不會狠狠報複蒼天、報複讓自己痛失所愛的一切人和事呢?
我忽然想起歌兒曾感歎過,她說爹爹是個偉大的真男人,這世間稍少有人能做到他這般!
相認以來,我與爹爹朝夕相處,指點武功、談笑對弈,或者同品一壇酒、同飲一壺茶,我們父子相得,對彼此的感情和了解也在不斷加深。
我知道,爹爹他是個真正光風霽月的人,無論外在還是內心皆是如此,而我……則因自小生活在北家那樣勾心鬥角的家族中,不論外表看著再溫潤無害、再清雅如蘭,也終究免不了心中深藏著一部分陰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