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此恨無期天上人間(2 / 2)

“大膽!敢如此對女王不敬!”

一旁的侍女喊著,伸手就要吩咐門外的侍衛進來,蘇綰吟抬手止住,目光卻仍舊死死落在薛貴人的臉上。

“你替他恨我?莫非你忘了,昔年是他,聽信我的話,將你貶為貴人,囚禁在薛嵐閣,致使你在後宮淒冷夜中葬送了多少年華,你還為他惋惜不值麼?那你的光陰找誰陪葬?”

薛貴人聞聽這話仍是默默的笑著,淒苦之感,讓蘇綰吟不禁心涼。

“我不曾怪他,因他是我畢生都無法忘懷的摯愛男子,我記得昔年,我最初在街上看見他,他還是蕭王,身跨白馬之上,身後跟著的是你,你穿著大紅喜服鳳冠霞帔容色傾城,我暗自恨天,為何不是我,陪著他走完那十裏長街,獨占他洞房花燭,直到最後我知道你竟是蘇府的傀儡,是他的人質,我才知隻要他一日不曾愛上別的女子,我便還有機會,我跪在大雨中三天三夜,請求父親入宮將我嫁給蕭王為妾,哪怕隻是侍婢,隻要侍奉在他身邊,我亦是心甘情願,皇上感念我父親老臣心思,便下旨將我嫁給蕭王而側王妃,接到旨意那一日,是我此生最好的時光了,再難複製,再難忘卻。”

蘇綰吟默默聽著,卻不多眼,她似是在回想,回想薛貴人所說的,那一日她嫁給他為妻的時光,果然美輪美奐,可是若心也是一顆單純美好的,那麼是否更加令人癡戀。

“薛貴人!”

蘇綰吟失神之際,忽而聞聽身後一聲淒厲的女子慘叫,她隨即低頭望去,之間薛貴人手中握著一把匕首,那匕首尖厲的刀鋒插在胸口上,冒著讓人觸目驚心的鮮血,她愣住,不可置信的望著薛貴人,她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解脫的笑意,看得在場人無不歎息。

“終於……離開了這個捆綁我的皇城,隻可惜我最後見到他那一麵,他卻不是來真心看我……而隻是為了你,蘇綰吟,我承認,我恨你,若沒有你,我也許能得到他的一點點情愛,而不是這讓我痛心的憐憫,你說……一個女子,畢生隻能得到一個男子的可憐,該是多麼悲哀的事呢。”

似是解脫了,終於解脫了,寂寂深宮,眷眷皇城,沒有真心,隻有假意,何時下了決心,那男子決絕離去的背影,和那夕陽下一紙肺腑之言,讓她唯一的希望折成了殘梅,消入泥土,葬身塵埃。

原來,這一生的錯,就是不該嫁給帝王家,不該錯付一腔情。

蘇女王一年夏,薛貴人歿,下旨以一等女官,即貴妃之儀下葬妃陵,蘇綰吟自廢去女王身份,傳位年僅五歲的長公主臨政,又攝王宰相兩位老臣輔佐,待到太子年滿十四周歲即長公主退位繼立新帝之期。

當日黃昏,殘陽如血,令人癡醉,銅雀站立在一側,手上牽著一匹馬,溫暖陽光灑在那坐於馬上的女子身上,傾城之容被映照得更加國色天香,一身戎裝,身背寶劍,她何時學會了這樣英武呢,為了報仇,此時卻是為了尋找那湮沒於天下人海之中的男子,他合該負手而立,迎風而笑,衣袂輕揚,笑容淡雅。

“娘娘,此去萬裏,尚且不知能否找得到,若是沒有尋到皇上下落,您便回來吧,萬千尊貴的太後之尊,也是好的,好過雲遊天下山野女子,風吹雨打風餐露宿,奴婢想想就覺得心驚後怕。”

蘇綰吟回眸,逆光的容顏,清澈的雙眸,她輕顰淺笑,項上的一串寶刹玲瓏墜子還是那一年她初入蕭王府時秦裕親自為她戴上的,現下來看,那時不過為著殺母之仇他不能表露心意,這玲瓏墜子,可是“玲瓏郎君心,隻為盤妾身”之意呢?

“無妨,天涯海角,心內有著牽掛,便是處處為家,我活了二十七年,還從未放逐山際,享受縱橫天下的時光,一邊尋他,一邊與天地為伴,這樣的日子,不是更好過萬千尊貴卻不得自由的皇城歲月麼,你看薛貴妃,她死時竟比活著的笑容還真摯,讓我震驚,也許我從來堅持固執的,都是錯了吧。”

銅雀掩麵而泣,許久才抬起頭,哽咽著點頭,又跪下,匍匐叩首,抽泣道,“奴婢,恭送綰皇後。”

一騎戰馬拂塵而去,在那宮牆之外的寬闊大道上疾馳遠去,漸漸消失在蒼翠的山林間,蘇綰吟離開的太匆忙,來不及停留回眸,銅雀心傷,亦是背過身去不敢再看,唯有那掩藏於山林之後的一抹黃衣身影,發如絲,眸如星,影如月,毓質明朗,清雅風華,眸間霎時落下的一抹淚痕,動了天地之心,風聲呼嘯而過,那女子卻係著另一個男子,連回眸都不曾。

——你是天涯海角牽動我心的珠貝,月華如戲風光瀲灩。

——我是守候遠處的經過你心的路人,天高水長此恨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