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想起這兩日看的話本子中,有一話是說富貴姑娘貧窮小子的,富貴姑娘攜了一幫下人下嫁到貧窮小子家,陣仗頗大,竟連房子都擠不下,當晚不得不以地作席,以天為被。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不知那陳家,可有這麼多下人房?”
容氏又趕快拿出一張房契來:“若是那陳家寒酸,便在外頭住下。這是你爹爹,給你新置的園子,便是幾百人口,也綽綽有餘。”這園子不過才花費五萬兩,若是換來女兒開心,便是最好不過。
顧嬌這時才真的確信,她家,真真是富得流油。明明這十來年,她並不覺著顧家竟是這麼富有。她可記得,夏日裏用冰,祖父還規定每個院子裏每日隻能用兩塊冰呢!雖然她體態輕盈,不懼炎夏,但每逢到女子學堂去讀書,鄭家的嫡長孫女鄭淑雲都要誇耀,不管是在房中,還是在馬車上,隻要她想用冰,供應定是足的。搞得她每次和鄭家一比較,便覺著自家和鄭家,應當差的不是一點半點。但前年鄭淑雲出嫁時,聽說她的嫁妝不過是兩座小宅子,兩座田莊以及四個商鋪。當然了,也可能是鄭家的孫女兒要比顧家多得多,顧家不過才兩個嫡孫女,而鄭家嫡庶孫女加起來,足足有十一個。
顧嬌想,自家的祖父,城府藏得挺深的呀。
正在垂釣的顧又清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嚇走了一條待上鉤的鯉魚。
得了許多財物的顧嬌,忽而高興起來。她想,雖然她得不到夫君的喜愛,但是有許多金銀珠寶,也是歡喜的。
而陳家,已經從信州啟程,走水路,正是春水漲潮,迎親隊伍一路順風順水,不日便要到鼎州了。
這日天氣極好,不冷不熱,花園中的花兒爭奇鬥豔,顧嬌的花園向來是由專門的花匠打理的,不用說,自是一等一的好。顧嬌想著過幾日便要遠離父母,獨自往日信州去,心中不由得一陣傷感。又見春燕回飛,在空中吱吱喳喳往返著銜泥搭巢,心中更是傷感得一塌糊塗。再加上鎮日看話本,頭腦昏沉,便起了意,讓小花小蝶備了荔枝幹果,打了傘,慢慢朝園中的涼亭走去。
彩雲和追月則不遠不近地跟著。這兩個從母親身邊撥過來的大丫鬟,顧嬌還未用得順手。再加上彩雲和追月原就被容氏訓得極好,通身的氣派,便是和她這個正牌大姑娘比起來,也不遜色。是以顧嬌覺著,若是差遣她們做一些零碎小事,倒是大材小用了。
轉眼到了亭中,熱茶點心幹果皆備好。顧嬌坐在柔軟的繡凳上,想著以後若到了陳家,隻不過是風土人情不同,平時使喚的下人以及用品,與現在倒是沒什麼不一樣。又想著自己究竟是女兒身,如今長大總要離開父母往夫家去;隻不過與一年前隱隱雀躍的心情不同,如今空落落的,像是一潭死水。
顧嬌拈了一塊荔枝幹果,放進嘴中,荔枝幹果酸甜,在長得最鮮嫩的時候被人從樹上摘下,精心做成幹果,送往富貴人家。因已經被做成幹果,倒不著急食用,隻哪日想吃了,便吩咐下人端出,再細細品著。
她忽然自嘲一聲:“我可還比不上這荔枝幹果。”荔枝幹果還有被人寵愛的一刻,而她還未入門便失去寵愛,著實可悲。
花叢中一株潔白玉茗長得極好,重重花瓣,潔白如玉,顧嬌呆呆看著那株玉茗,想著被陳據捧在心尖上的小妾,不曉得她是潔白如玉的玉茗,抑或是熱烈奔放的桃花?
大姑娘的神情著實可怕,小花放心不下,忙朝彩雲使了個眼色。
彩雲便不慌不忙地走過來,盈盈笑道:“大姑娘,風有些大了,咱們回去罷。”
彩雲畢竟是母親撥過來的大丫鬟,總要給幾分薄麵。
經過垂花門時,好幾個小丫鬟端著洗好的衣衫,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熱熱鬧鬧地湧過來。彩雲走在前麵,輕輕地咳了一聲,小丫鬟們便噤聲行禮:“大姑娘。”
顧嬌懶懶地走過去。
回到房中,她剛半倚在羅漢榻上,便從袖子中骨碌碌地滾出一個紙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