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1 / 2)

她正想發問,是不是於叔,老人卻兀自轉身離開。她瞧了一眼方才和她一起來的大叔,大叔正提著兩隻恭桶下石階,沒有注意到她。

大約,是於叔罷。

顧嬌瞧著於叔越走越遠,一咬牙,便跟了上去。

隻見於叔腳步時快時慢,顧嬌跟在後頭走了一段距離,才發現不遠處便是熱熱鬧鬧的鼎州碼頭。此時金烏西墜,落霞滿天,連綿不絕的烏篷船密密麻麻地連在一起,船上炊煙嫋嫋,正是起炊的時候。有幾艘巨大的樓船則停在遠一些的地方,已經掛起了氣死風燈。

許多腳夫正在緊張地將貨物運送至樓船上,白日裏熱鬧的碼頭,此時隻有江風曆曆吹過來。江麵壯闊,正是起風的時候,微瀾漸寬,竟有一種氣吞萬裏的感覺。顧嬌遠遠望去,隻見許多麻袋上都寫著大大的“顧”字。她的內心不由得生出一些自豪來,顧家數代苦心經營,才得了如今的成就,她更不能將顧家的心血帶到陳家去,讓那負心漢給糟蹋了。

“噯。”前頭的於叔停下來喚她。

顧嬌趕緊上前,於叔指著密密麻麻的烏篷船對她說:“你上前去,從這頭數過來,第二十四艘便是。上頭的船家叫阿鬥。”他說完,竟然兀自走了。

顧嬌傻了眼,看著於叔鑽進人群中消失不見了。

這於叔,也太不負責了罷!顧嬌暗暗在心中譴責,而後又罵起顧源來,最後一想算了,若是她自己想要逃走,指不定出了門便兩眼一抹黑呢。

她手心裏捏了汗,瞪大雙眼,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從江的這頭往那頭數去,足足數了有十遍,這才確定,那艘她要上的船,上頭站著一個赤膊的船家,正在豪爽地往嘴裏灌酒,他的旁邊,有一個婦人,正叉著腰,像是在喋喋不休地罵著自己的丈夫。

顧嬌又一次傻了眼。

有那麼一瞬間,她又想回頭。

然而她還是往那艘船走去了,待她走下石階,離那艘船越來越近,那婦人停止喋喋不休,好奇地看著她。

顧嬌一時不知該如何辦,她茫然地看著那婦人,期望她說出點什麼來。

那婦人卻從邊上摸出一塊跳板來,架在石階和船沿上,笑道:“小哥你可來了。我家阿鬥可等你許久了。”

顧嬌的心一下子大定下來,她輕快的邁上去,船身搖晃,她也晃了一晃,婦人趕緊抓住她。烏篷船有兩個小小的船艙,婦人將顧嬌領到後麵,笑道:“小哥先在這裏歇一會,我自取拿些吃食來。”

顧嬌便乖乖地坐著,船艙窄小昏暗,還有一股難聞的腥味兒。

船隻隨著江水輕輕晃動,與三年前她到楚州乘坐的船隻完全不同。那時候的船,又大又奢華,裝飾得和她的房間差不多,走在甲板上又穩又平……

婦人端來了一碗米飯,上頭胡亂地堆了幾塊魚肉。

“小哥快吃罷。吃完我們便動身了。”

在昏暗的燈光下,顧嬌捧著那碗飯,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平素在家中吃魚,都是小花將魚刺挑得幹幹淨淨,才夾給她的。而今……

顧嬌勉強用筷子挑了一口米飯,送進嘴中。米飯卻不是上等的,是夾雜了什麼其他的在一起蒸的,有一股陳年的味道。顧家的主子不多,是以顧家讓人專門侍弄田地,用引自太和山上的泉水專門澆灌稻穀,米飯蒸出來晶瑩透剔,有一股特殊的清香。

顧嬌想將口中的米飯偷偷吐出來,卻又不敢,隻能讓舌尖那股陳年爛臭的味道漸漸在口腔彌漫,而後殃及五髒六腑——她猛然張口嘴,從小窗伸頭出去,嘔吐起來。

“哎,哎,哎,小哥可是暈船了罷?”婦人聽著嘔吐聲,關心地在外頭問道。

顧嬌隻得順水推舟:“我,我,這是頭一次坐船,有些不適應。”

婦人在外頭說:“那小哥忍一下罷。”

說話間,卻是船艙微微晃動,兩側的烏篷船漸漸往後退去了。夜色漸漸籠罩著江麵,江風曆曆,忽然有一種曆經滄桑的感覺。

顧嬌覺得五髒六腑忽然又一陣攪動,一股酸腐的味道直衝鼻腔,她忍不住嘴巴一張,又是一陣昏天暗地的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