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2 / 2)

她這回的,是真的暈船了……

顧嬌奄奄一息地靠在窗旁,頭一回有了生不如死的感覺。

夜風越強,小巧的烏篷船憑著阿鬥高超的技藝在江上一去數十裏,兩邊是黑峻峻的大山,偶爾傳來讓人毛骨悚然的啼叫聲。

顧嬌忽而有些疑惑,嶽州離這裏也有數百裏,難不成顧源便是打算用這一艘小小的烏篷船將她送往嶽州?她直起身,想要問問那婦人。

船頭傳來婦人的絮絮聲:“……眼看又要抽稅了,你連個銅板都拿不出來。”

船家阿鬥粗聲粗氣地說:“大不了老子不幹了。”

婦人說:“不幹,你能幹什麼?自小便在這江邊討生活,便是下地去,你也渾身不舒坦。”

阿鬥怒氣衝衝:“還不是你上次非要買頭上的絹花,老子才白白被那偷兒偷了三十個銅板……”

婦人卻是壓低了聲音:“吵啥呢,客人還在呢。”

阿鬥哼了一聲。

顧嬌默默地將身子蜷縮起來。她忽而有些懷疑,顧源這次定是存了讓她體驗貧苦的心思。

船頭的阿鬥卻是一用力,小巧的烏篷船劃進一處彎道中,船兒再行數裏,而後在一處荒涼的碼頭上停住。

碼頭上一隻破舊的氣死風燈脆弱地在一根搖搖欲墜的朽木上晃動,婦人叫顧嬌下船時,她一臉的茫然。

待顧嬌踏在滿是青苔的石階上,看著烏篷船無聲地遠去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到底在什麼地方都不曉得。

烏篷船上,婦人彎腰進了船艙,準備收拾一下。

一碗仿佛沒動過的米飯正好好地放著。

婦人嘟囔了一句:“一個窮鬼,還挑我的飯菜。”話說著,卻是朝船頭看了一眼,而後端起飯碗,大口大口地扒拉起來。

江水陰涼,顧嬌茫然地往上頭看去,隻見上頭黑漆漆一片,隱隱約約有些模糊的影子。

她究竟在什麼地方?

顧嬌在心中,將顧源罵了千遍萬遍。

正束手無策,一顆心撲撲跳個不停,手腳發涼,話本中良家女子被壞人抓走的夜晚,和此時此刻是多麼的相似……她甚至想到若是她變成孤魂野鬼,第一個回去便找顧源去……

“賣餛飩咯……兩文錢一碗咯……”一道由遠及近蒼老的婦人聲打破顧嬌的胡思亂想。

不過須臾,果然一股餛飩的香味便隨著夜風鑽進顧嬌的鼻中。

大喜過望的顧嬌,趕緊朝著那股香味奔去。即使是鬼姥姥,她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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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源連打了幾個噴嚏。

垂頭喪氣。

顧沾非壓低了聲音,卻是咬牙切齒:“你幹的好事!”

顧源不敢反駁。

旁邊站著一個身材高大、三十出頭的男人,也垂頭喪氣。

顧源想不明白,明明是天衣無縫的計劃,怎麼就出了差錯。

當時於叔趕到洗恭桶的地方,的確有一位和顧嬌打扮相似的少年呆呆地站在秀金江邊正看著無數的恭桶在江中沉浮。他走到那少年身旁,才喚了一聲:“嬌……”那少年抬頭看他,眼神凶狠。

於叔確認過了,少年亦是女扮男裝,但氣質和嬌大姑娘,卻是迥然不同。那名少女分明是行走在外頭、防備心極強的小姑娘,年紀和嬌大姑娘一般大,一雙眼眸卻披了無盡的滄桑。

於叔慌了,在碼頭上尋了一圈又一圈,卻是始終沒有找到嬌大姑娘的身影。至於一個穿著破爛、麵色焦黃的少年,在碼頭上比比皆是。當時又正是晚飯時分,船家都忙著做飯,壓根不會注意一個不起眼的少年。

而當時離開碼頭駛去其他地方的船隻有上百艘,若是差人去尋,必然要出動大量人手。

但顧嬌逃婚的消息,是明天新嫁娘出門時,才能宣布的。

顧沾非腳下上好的水磨磚,都快被他磨出一個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