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遠和從剛才就站在一邊兒的陳安對視了一眼,陳安立刻無聲無息地翻上了房梁子。
李明遠定了定心神,冷冰冰地裝蒜道:“來請秦老板麼?秦老板已經上好了妝準備上台了。”
門外的小廝笑道:“知道,秦老板已經準備走台了,我家掌櫃來請的是孟班主,還請孟班主移個駕。”
李明遠聞言,不情不願地開了門,配合著自己的形象硬擠出來一絲不算笑容的笑:“你家掌櫃有什麼事兒,吩咐一聲就是了。”
那小廝眼神兒滴溜轉:“掌櫃的從來不和我們這些人說要事的,所以勞煩孟班主親自跑一趟。”
李明遠裝作不疑有他,有意無意地朝房梁上看了一眼,與陳安對了個各自行事的眼神兒,嘴上道:“本想等我班子裏的夥計回來再說,既然掌櫃的有急事兒,那就別耽擱了,走吧,若是我一會兒還沒回來,怕他們找我找的急。勞煩小兄弟一會兒替我跑一趟腿兒,告知我班子裏的兄弟一聲兒。”
小廝見李明遠如此好說話,眉開眼笑:“自然自然,孟班主,這邊兒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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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仙的回廊屈曲,明明是在冬日的的豔陽之下,卻隔著重重雕欄花草,有幾分幽深的靜謐,玉樹瓊枝,迤邐相傍,獨有一種飄然欲醉和步轉搖蕩,半落不落的花瓣有著婉娩的醇清之香。
世子爺出身京門王府,活得粗糙不代表心糙,王侯公子都懂的風花雪月,世子爺也並非不曾沾染。
隻是此情此景,讓他驀然之間想起了幾個月前初遇秦風時候的景象,也是婉約的回廊,那人一身素衣就飄然闖入了視線,清雅無雙地讓人把所有糟心事都忘了。
而如今,景比那時美了不止一分,卻怎麼想前麵的事兒,怎麼像吃了蟑螂一樣惡心。
美人相擾叫風流,醜鬼相擾叫下流。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世子爺怎麼想都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之感,一咬牙,自己推門走進了屋子。
世子爺進來之前為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才強迫自己勉強接受了“小白臉“的身份,在心中已經準備了無數個寧死不屈的範本,準備一見蔡仁就隨機應變挑一個出來演,甚至早就在心裏盤算好了,如果這醜鬼膽敢動手動腳,他就要好好實施一下欽差的特權——先斬後奏。
蔡仁的年紀比李明遠大一旬,算算時候,他外放出京的時候,世子爺還是個沒長開的少年,而如今,世子爺已經是英俊不凡的年紀,眉宇之間細致來看也許變化不大,但是氣質是全然不同的。
李明遠來之前還曾擔心被蔡仁一眼認出來,後來想想完全沒有擔憂的必要,他跟蔡仁隔得歲數多了些,彼此隻有個模糊的印象,以前在京裏的時候交往也不多,他想不起來蔡仁的模樣,蔡仁也想不起來他。
然而直到世子爺推門而入,才完完全全的知道,這份擔心真的是莫須有的了。
屋子裏的情形居然和世子爺設想的有點兒不同。
屋裏香煙嫋嫋,一股莫名的香意在內室盤旋繚繞,繡帷羅帳將此間屋子分為內外兩重,卷簾雙燕,披幌百花,一邊的桌案上不見詩書,金釧銀鈿與粉黛口脂隨意的扔在一旁,小巧的鳳盤上散著相思子與未敗的合歡。
世子爺突然有一種上趕著進窯、子、被、妓、女、嫖、的落魄之感。
這屋子的主人,分明是個女人,李明遠想,還是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女人。
與前朝奢靡華貴無雙綺麗的風格不同,晉朝的審美偏向素雅,越是年輕女子越嫌脂粉汙顏色,斷不肯將胭脂水粉用的這般濃墨重彩,隻有上了年紀的女子才會如此費盡心機地去留住那一點僅有的韶華。
聽聞女子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更有前朝登基做皇帝的武後天賦異稟,年愈六十仍有心力與麵首顛、鸞、倒、鳳,世子爺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兒腰疼。
世子爺心情複雜,心情還沒完成從應付老男人到應付老女人的轉變,就聽那粉紅羅帳後傳來一聲招呼:“外麵可是孟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