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電閃雷鳴。

一道閃電劃破潑墨般的天空,隱隱帶著一絲殷紅,像一把飲血的利劍,刺入城市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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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買包煙,很快回來。”邢戰跟收銀台的小妹打了聲招呼,跑出茶坊。

邢戰,男,二十八歲,單身。

早些時候當過幾年炮兵,身材高大,練得一身腱子肉,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退伍後很是瞎混了一陣,最落魄的時候在街邊兜售黃碟,看見城管就跑,幸虧跑得夠快,沒被逮住過。後來各種行當輪著來,當司機跑長途洗車修車,開大排檔夜燒烤賣煎餅果子,做修理工□□號稱不管什麼隻要你弄得壞我就能修得好。

吃夠了苦,好不容易攢了點錢,運氣來了,跟一個戰友低價租了個門麵,開起了茶坊。

鋪麵在老城區古玩工藝品集市裏,集市小有名氣,但也談不上多熱鬧,生意還算湊合。人走累了總要休息休息喝點水吧,邢戰茶坊的生意就做起來了。

於是走街串巷的邢小弟變成了邢老板,他把茶坊裝修得古色古香,印花老布懷舊情調,鏤空木窗雅致風情,還有個附庸風雅的名字,叫“水月人家”。臨窗一坐,泡上一壺香茗,看青磚小街上人來人往,整個人都陽春白雪了。

在這集市裏,邢戰還很出名,不僅僅是因為模樣周正,三姑六婆都想給他相個小媳婦,還因為他為人仗義。有次接連幾家鋪子遭了賊,雖然報了警但人還沒抓到,邢戰坐不住了,半夜兜裏揣著手電筒就在街上逛,沒想到一個晚上還真被他撞見那小偷正在從一鋪子的窗戶爬出來。他二話不說,衝上去拿手電往人臉上一照,在對方閉眼的刹那,幹淨利落地把人放倒,扭動到派出所。

這事傳開了之後,附近的人都認識邢戰了,其實邢戰心裏想:這能算得了什麼,那人也太不經打了一碰就倒,太不過癮了!而且最主要他是擔心自家被偷兒惦記啊!

總之,眼看著邢戰爬到了他人生的第一個巔峰,但他沒有料到最大的麻煩也快來了。

時間還早,街上隻有稀稀拉拉幾個人,刑戰出了大門往左拐,剛走出幾步,嘩啦啦一攤汙水從天而降。

邢戰反應神速,向後一退,但還是難免沾上了點,他彈了彈褲腿:“張阿姨,你看著點啊。”

昨晚一場暴雨,雨蓬上積了水,張阿姨正踩著小板凳,用掃帚柄捅雨蓬。

“小邢啊,讓開點啊,又來了!”她說著又是踮著腳尖一捅,又頂出一攤水。

邢戰看她費勁的樣搖了搖頭,折返走另外條路。

可剛往右手邊走了沒幾步,幾個工人扛著個大沙發迎麵走來。

“不好意思哎,戰哥,讓一讓。”賣根雕的小王從鋪子裏跑出來,指揮工人往裏搬。

邢戰看看後麵長龍似的桌子沙發,又搖了搖頭,那就再換條路吧。

筆直向前,倒是沒人攔路。條條路不通就一條好走,好像被逼著趕著往這條路走似的,他心裏嘀咕,但也沒有多想。

買了煙,點著了叼在嘴裏,邢戰往回走,一抬眼看見一棵槐樹。

這棵大槐樹有些年頭了,早在還沒這片集市時就有了,樹幹粗壯枝葉繁茂,夏天經過樹下很是蔭涼。但是樹梢一段枝幹裂開一條縫,露出青白色的肉,可能是昨晚被雷劈中了。

樹下有一家店鋪,裏麵空蕩蕩的一地垃圾,前一戶商家剛剛搬走,一年邁的老人正佝僂著背掃地。

邢戰用力抽了口煙:“孫大爺,雇個小工幫你打掃吧,別折騰自己了。”

孫大爺是房東,年紀大了沒其他營生就靠這間屋的租金過日子,聽說還養著個不爭氣的兒子,生活過得很艱辛。

孫大爺見是邢戰笑了笑道:“沒事,雇人還得花錢。”

邢戰又抬起頭,樹葉沙沙,斷枝在風中搖擺,好像隨時隨地會掉下來,再看老人正吃力地用雞毛撣子夠櫥櫃上的灰,幹瘦的手顫顫巍巍。

邢戰最後抽了一口,掐滅煙頭:“孫大爺,你年紀那麼大了就不要爬上爬下的,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