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 / 3)

直升飛機抵岸時,清晨第一抹微光正將天空點亮,都市在朦朧的薔薇『色』中蘇醒過來。

這一路走得也並不太平。於懷平的情況相當凶險,中途心髒又停跳了兩次。急救人員為了給他續命,幾乎累癱。

幸而敏真一路沉睡,並不知情。

直升飛機得到特許,直接飛往醫院,在醫院樓頂的停機坪降落。

嚴陣以待的醫護人員接過了於懷平,燙腳似的一路狂奔,把他送進了搶救室。

敏真已經醒了過來,人還有些『迷』糊。郭孝文抱她下了直升飛機,她掙紮著下地,走得如嬰兒學步般搖搖晃晃。

江雨生一步搶過來,將敏真抱在懷裏,渾身冷汗,滿臉熱淚。

舅甥齊跌坐在地上,緊緊相擁。敏真聞到長輩熟悉的氣息,驚惶委屈感動悲傷在心中齊發,淚水又拚命往外湧。

“回來就好。人沒事就好。”顧元卓將兩人扶起來,緊緊抱在胸前,如釋重負。

“謝謝你,孝文!太謝謝你了!”江雨生幾乎要朝郭孝文磕頭。

“是我該做的。”郭孝文說,“她還要檢查一下身體,確認沒事了,再回家也不遲。”

“我不回去。”敏真說,“我要等於哥的消息。”

於懷安正等在搶救室外,隻覺得半身浸在雪水中,半身則架在火上烤,簡直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於母血壓頗高,前陣子才有過一次輕微中風。兄長出事的事,被於懷安嚴令禁止傳到母親耳中。所有後果,全都由她一人承擔著。

郭信文遞過來一杯咖啡:“你好歹吃點東西。你已經一個晚上都沒有合眼了。”

其實這對前夫妻倆在過去的一夜都未能睡上片刻。哪怕早得知敏真和於懷平獲救的消息,可是聽到於懷平生命垂危,兩人便提前來醫院,為即將到來的急救做好了一切準備。

醫生一頭細汗地從搶救室出來:“於主任,你哥情況很不好。他的心髒已經到了極限,連帶著其他多處器官也開始急速衰竭。我們必須立刻給他移植新的心髒。”

作為一名『婦』產科主任,在醫院工作了十餘載,於懷安也是見慣了生死大場麵的人物。可是當麵對自己親人瀕死的噩耗時,她依舊雙膝發軟,麵無人『色』。

郭信文眼疾手快將前妻攙扶住。

“你讓我現在上哪兒去找一顆心呀?”於懷安睜著空洞的一雙眼,淚水滾落,“要是有可移植的心髒,我們也不會拖到這個時候了!”

江雨生一家正匆匆往急救室而去,隻聞救護車聲由遠及近駛來。

這座城市的一日之晨才剛剛開始,市民們迎來了全新的一天。無數新生兒正初次睜開眼睛,打量這個世界。

而對多許多人來說,他們的生命卻在這朝氣蓬勃的時刻走向終結。

身後一陣喧嘩,江雨生忙摟著敏真避讓。

隻見一隊醫護人員推著一個渾身血淋淋的人向急救室狂奔而去。還有數名的武警戰士一路跟隨,身上防彈衣還未來得及脫去,全都一頭一臉的泥汗。

“隊長!”

“堅持住,隊長……”

牛高馬大小夥子,各個嗓音裏帶著哭腔。令聽者不禁動容。

走廊裏,一個病人老頭的收音機裏放著晨間新聞。

“今日淩晨,我市海關在武警官兵的協助下破獲了一起巨大跨國走私案,並當場對走私集團成員進行抓捕……雙方展開激烈交火。後成功逮捕……前線快報,一輛被繳獲的走私貨船突發爆炸,多名武警和海關工作人員受到波及,傷亡數量不明……”

敏真惶惶不安:“死了很多人嗎?”

“不!”江雨生立刻說,“我相信他們隻是受傷了。他們都會沒事的。於懷平也會沒事的。”

可隨即,於懷安絕望的哭聲就傳入了他們耳中,令人心口一涼。

醫生說:“我們現在給他上ecmo(注1),還能替他爭取一點時間。懷安,你哥之前一直拒絕安裝人工心髒,我們醫院也沒準備,現在隻能緊急從d城調過來。但是說實話,懷平的器官衰竭得很迅速。好像……他的求勝**很低……”

於懷安怔怔:“他還是這副鬼樣子。他始終沒有原諒自己……”

敏真瑟瑟發抖,氣息再度急促起來。

於懷平被推進了手術室。於懷安跌坐在椅子裏,淚如雨下。

郭信文則立刻指揮手下:“開我的私人飛機去d市把人工心髒和手術設備運過來。再聯係老麥那邊……”

手下一時『露』出驚駭之『色』:“郭總,老麥手裏的都是……”

“有備無患吧。”郭信文苦澀道,“但願用不上。否則,這個罪惡還不知道誰能承擔……”

“我在d市有個朋友。”顧元卓道,“我可以借他的私人飛機,省卻一半的時間。”

“這太好了!”郭信文一把抓過顧元卓的手,感激地緊握了一下。

顧元卓走去一旁撥打電話。

江雨生坐在於懷安身邊,啞聲道:“於姐,是我沒用。你拜托了我去勸懷平的,可是我沒派上用場。”

於懷安苦笑道:“我哥的脾氣,我最清楚。一個人真的不想活了,不論家人、朋友還是心理醫生輪番上陣,磨破嘴皮子,都救不了他。”

敏真依偎在江雨生懷中,這時輕聲說:“他說他愛的人死了,是被他害死。”

江雨生隻從於懷平過去的隻言片語裏推測出他的戀人已去世,卻沒料到還有這一出。

再親密的朋友,都會保留一塊禁區不同人分享。於懷平對過去的感情諱莫如深,從不肯向江雨生坦白。江雨生雖然好奇,但是一直尊重於懷平,沒有越界打探過。

“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於懷安忽而低聲笑出來,嗓音喑啞,飽含著難言的苦澀。

“報應呀!這是我們於家的報應!”

郭信文摟著她的肩,輕輕拍著,也不僅一歎。作為妹夫,他想必也知道這個故事。

江雨生困『惑』:“失去愛人固然痛苦,可是懷平是很樂觀開朗的人呀,怎麼這麼多年都還沒有走出來?”

於懷安道:“這話我簡直都不知道從何說起……那都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十六年前,敏真才剛剛出生,十八歲的江雨生和郭信文正分道揚鑣,於懷平也才滿二十歲。

“有個男孩子,是我哥的高中和大學同學。那男孩家裏窮得很,但是人很聰明上進,長得也好看,確實討人喜歡。其實他和我哥在高中的時候就偷偷好了,然而直到大二那年,我們家裏才知道。”

於懷安說著又是一歎:“那時候我們的父親還在世。父母當然不同意他們在一起,『逼』著我哥和那男生分手。我哥當年和現在截然不同。我才是家裏像男孩子的那一個。他很斯文,心思細膩,溫柔。他那時候……也很軟弱。”

顯然,少年於懷平向父母妥協了。

“他約那個男生出來談分手。就他後來的話說,對方很體諒他,同意了。”於懷安用力吞了一口唾沫,才接著說,“沒想,就在他們開車下山的時候,出了車禍。”

江雨生和敏真下意識抽了一口涼氣。

於懷安說:“我哥重傷,一根折斷的肋骨幾乎把心髒戳穿,不換心就是死路一條。而那個男生……”

她深深地吸一口氣,鼓起極大的勇氣,說:“他的身體沒事,腦部卻受了重創,成了植物人。他甚至不能自主呼吸。”

敏真下意識又往江雨生的懷裏縮了縮,已能猜出後續發展。

“你們都猜得出接下來發生的事了吧?”於懷安苦笑道,“我們全家都去給那家的父母下跪磕頭,請他們趕緊給自己的兒子拔管,好把心髒捐贈給我哥。”

於懷安望著手術室大大門,喃喃道:“我到現在都還能聽到那個男生的呼吸聲。雖然臨床腦死,但是他還在通過儀器呼吸著。平穩,綿長,一下一下地呼吸著……這麼多年了,我也一直都在想,也許他當時還沒有死透!也許他聽得到我們的對話。也許他並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