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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顧元卓臨危不『亂』,灌了全校師生和媒體一碗現熬的雞湯,說服所有人相信你們倆是‘師生情’?”
“他反正盡力而為了。”江雨生低頭削著蘋果。
於懷平繼續問:“全是臨場發揮?”
“是。”
“你家老顧的控場能力杠杠的呀!”於懷平笑讚,“他們信了?”
“哪有那麼容易?”江雨生道,“你看看敏真他們,就知道現在的小孩才不好糊弄呢。元卓也不過是緊急把話題岔開,轉移注意力,為後麵的公關爭取時間罷了。”
“那後來呢?”
校慶典禮一結束,校方就已在微博上發了聲明,做出了解釋。
聲明裏表示,江雨生同顧元卓並不是同一院係師生,沒有直接的權益關係。兩人有記錄的來往也都屬正常範疇,並無任何違反校規和教師道德規範之處。江雨生教授個人在校期間也從來沒有接到任何相關的投訴……
“不是有一張照片挺曖昧的?”
江雨生說:“那條微博發出來不到一個小時,元卓讓律師代他在微博上發言澄清,表示我對他有滔天的恩情,他對我感激涕零。我們倆在生活中不僅是好友,還是對門鄰居。我也從來沒有……『騷』擾過他……”
說到這裏,他也忍不住停下來笑了半晌。
覺得荒唐,又覺得實在滑稽。
“還是‘苦主’的話最有權威『性』。”於懷平大笑,“你是沒有『性』『騷』擾他。是他整天把自己洗幹淨,敲鑼打鼓地送到你的床上來!”
“嚴肅點!”江雨生口頭說著,自己也忍俊不禁。
上一次事發後,元卓的公關顧問就已做好了周全的準備。隻是綁架案打『亂』了江雨生他們的生活,才一時掉以輕心。
顧元卓的團體分析得沒錯,幕後那人並沒有其他證據,隻能拿顧元卓來做文章。
於是,校慶那日,對方一發動,顧元卓這邊也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不僅通過律師發表聲明,優質水軍去相關討論中積極反駁。好些大v同顧元卓交情頗好,也立刻幫忙辯護,罵那個造謠的人無事生非、心懷不軌。
網絡上很快就生成了一個新論題:抵製借反『性』『騷』擾來造謠中傷異己。
爆料的微博也在當天被平台打上了造謠標簽。
於懷平叫了聲好:“就該這樣!那如今輿論倒向你們這邊了?”
江雨生點頭:“其實我們倆又不是明星偶像,話題又能熱多久?這兩天已經沒什麼人討論這事了。”
“我還聽敏真說,顧元卓演講完,你一感動,就和他當著校領導的麵手拉手地走了?”
江雨生臉頰飄過一抹紅暈,切著削好的蘋果。
於懷平樂不可支:“那然後呢?”
然後?
那天回家的路上,江雨生開車,顧元卓則一路上都在聯絡律師和公關,商量應對方案。江雨生鎮定得出奇,將車開的極平穩。
待進了家門,江雨生轉身就將顧元卓推在門板上,餓虎撲食似的咬住他的唇。
隨後的記憶更是癲狂又淩『亂』,從白日,一直延續到入夜。
都不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了,這麼劇烈的折騰不再適合他們。可是但是兩個人都紅了眼,著了魔,感情放肆地爆發,完全不受理『性』控製。
有一股灼熱焦躁如岩漿自江雨生的身體裏噴湧而出,將兩人包裹住。
江雨生極度興奮,想放聲大叫,想哭,想狂奔,想飛翔。
他想大聲傾訴自己的激動、感激,卻是覺得所有的語言都顯得如此蒼白,完全無法精準地表達他所想。他想傾盡一切去回報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愛與保護,卻發覺自己所能做的那麼有限。
複雜而充沛的情緒將他『逼』到極端,他選擇用最原始直接的方式去發泄。
那就是緊緊擁抱和親吻他那個男人。
多希望一吻就能到白頭。從此以後,刀山火海,陽光雨『露』,他們永不分離,一起共度。
於懷平斜睨著江雨生,將他眼角眉梢的春意盡收眼底。
他心領神會,吹了一聲輕飄飄的口哨:“你可以不用跟我說細節了。我現在的身體恐怕還承受不了那麼刺激的內容。”
江雨生丟了一記白眼過去。
vip病房裏,於懷平靠坐在床頭。過長的劉海被他頑皮地用頭繩紮成了一支衝天炮,立在頭頂,一把抓著能將人拔蘿卜似的拎起來。
寬鬆的病號服穿在身上,將於懷平襯托得十分清瘦。可是他的臉『色』不再青白黯淡,眼中不再是一片心如死灰的霧霾。
於懷平吃著江雨生切好的蘋果,嘴唇紅潤,指甲呈現健康的粉『色』。
這顆新的心髒,健康蓬勃,將充滿生機的血『液』輸送向四肢百骸,驅散了瀕死的晦氣。
於懷平就像一塊烈火過境的焦土,終於等來了雨季。皸裂的大地濕潤鬆軟,在野火中逃過一劫的草木自土中抽出了嫩綠的枝葉,開始新的輪回。
“於姐說你基本上度過難關了。”江雨生道,“你小子真是福大命大,堪稱奇跡。”
於懷平沉默了片刻,低聲說:“我見到他了。”
“你的前男友?”
於懷平點頭,目光投向前方一處無名的空間。
“我感覺自己躺在手術台上,醫生正從我身體裏取出那一顆報廢的心髒,那顆本屬於他的心髒。就那時,我看到了他。”
於懷平眼神飄忽,道:“他對我笑了。”
那個少年還是當年的模樣,清爽俊朗,穿著球衣,一頭『亂』糟糟的黑發。濃眉,下巴上一塊小傷疤,全都清晰可見,一如往昔。
他站在手術台邊,注視著垂死的於懷平,那含笑的目光裏飽含著悲憫。
那是一道跨越生死界線而來的目光,是代替神在凝視著世人。
“長久以來,我都覺得他是恨我的。”於懷平說。
江雨生說:“死人是沒有情緒的。”
“你不懂。”於懷平苦笑,“他是被我害死的。當時開車的人,是我。”
江雨生卻說:“我都聽於姐說了,是對方的卡車逆向行駛,在拐彎的時候衝到了你們的車道上。不論換誰開車,一場車禍都難避免。而他後來被確診腦死。腦死的意思……”
“我知道什麼是腦死。”於懷平說,“但是對於所愛的人來說,大腦和軀幹,**和靈魂,都是我們所愛的一部分,有什麼區別?”
江雨生隻得歎氣:“你還要自責多久?”
於懷平說:“我一直覺得他是恨我的。我得到了他的心髒,可是這顆心並沒有維持多久就出了問題。我以為這說明他並不想把心給我用。我一直覺得他想我下去陪他……”
“可是他卻對你笑了?”
“是。”於懷平輕輕籲了一口氣,“他笑得那麼輕鬆。他對我說,他不能再繼續守護我了。”
江雨生動容。
“原來他一直在守護著我呀,雨生!”於懷平眼中淚光湧動,“我竟然不知道。我一直以為他恨我。”
幻夢裏,那少年目光繾綣,說:“你會好起來的,懷平。你會好好兒的……再見……”
“雨生,他同我說了再見……我們倆陰陽相隔多年,但是從未來得及告別。”
江雨生的眼眶不禁微微濕潤。
於懷平說:“當時我就心想,我要活下去!我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得長長久久,活得極其有意義。我一而再地被人續命,老天爺不讓我死。那我要活得比所有人都賣力!”
江雨生緊握著於懷平的手,“我相信你會的,懷平。”
“咦?怎麼好端端的又掉眼淚?”敏真推門探頭,青春秀美的麵孔霎時將整間病房照亮。
於懷平莞爾,招呼她過來:“聽你舅舅說,你現在有了兩個小男朋友,我還擔心你沒功夫來搭理我這個老頭子了呢。”
“他們倆哪裏能於哥你比呀。”敏真笑嘻嘻地拉著於懷平的手坐在床邊,“你什麼時候能出院?我給你舉辦一個盛大的出院派對!”
於懷平『摸』了『摸』女孩蘋果般的臉頰:“我這嬌軀還脆弱著呢,可經不起鬧騰。等我養好了身體,帶你去天山騎馬。我在那邊有個小牧場。”
敏真又同於懷平膩歪了半晌,一看時間:“我約了子紹和傅閆看電影的,該走了。”
“一口氣約會倆?”於懷平嘖嘖,對江雨生道,“這丫頭頗有我當年之風。我於懷平雖然退出江湖了,但是後繼有人呀。”
“別拿你成年人的猥瑣去衡量人家。”江雨生呸道,“小朋友們一起看電影喝汽水,純情得很呢。”
敏真從於懷平那裏順了一個蘋果,一邊啃著一邊走下樓。
半路碰到於懷安。她正在和一個高大的男醫師聊天,笑意嫣然,昔日的愁苦一掃而空,秀雅的麵孔發著光。
那男醫師有幾分眼熟。敏真多看了兩眼,認出對方正是於懷平的主刀醫生。
此君年紀同於懷安差不多大,已是醫院裏的頭把刀,顯然是一位相當優秀的專業人士。
他並不是很英俊,至少沒有郭信文好看,但是有一種現今在男人身上很少見的儒雅端方,令人聯想到古代的如竹如蘭的君子。
男醫生一直安靜地聽於懷安說話,目光專注而輕柔。
這時,於懷安做了一個動作。
她抬起手,輕輕地撩了一下披肩的卷發。
那是女『性』麵對心儀的異『性』時,不自覺地展示自身魅力的動作。
她也喜歡他。
敏真笑了。
她並未去打攪兩人。她轉了個方向,搭乘另外一架電梯下了樓。
七月盛夏,都市的熱島效應愈發明顯。長街裏熱浪滾滾,奔流不息。
敏真隻不過從醫院大樓走到路邊,短短十分鍾,人就已像從膠水裏拎出來一般,從頭到腳都粘得沾手。
她剛伸手攔出租車,一輛黑『色』捷豹停在麵前。
郭孝文從車窗裏朝敏真望去:“這邊不好叫車,我送你?”
敏真樂得有順風車,拉開車門鑽了進去:“師傅,去城南的萬達廣場。麻煩開快一點,我趕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