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2 / 3)

捷豹四驅車身寬大,看似一頭笨重的虎鯨,卻是在車流中靈活鑽營,不過片刻,尾巴一甩,離開了擁堵路段。

敏真吹著車裏的空調,舒地眯起眼睛,貓兒似的。

郭孝文忍不住多看她兩眼,嘴角帶著無意識的笑意。

“這陣子都沒見著你。”敏真說,“我還說什麼時候上門拜訪,謝謝你那天救了我。”

“這可受不起。”郭孝文道,“你這次受無妄之災都是因為受我們郭家牽連,我大哥和我沒有上你們家負荊請罪就不錯了,哪裏還敢受你們的謝?”

“一樁算一樁。你冒險救了我也是真的。我後來回過神,也能記得那晚確實好凶險。你好像也受了傷?”

“一點皮肉傷,早好了。”郭孝文淡淡道。

敏真不禁笑。

郭孝文這人,之前還年少時,臉上掛滿了七情六欲,如一張led燈牌,好似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

沒想去南美暴曬了幾年回來,整個人變成了悶葫蘆,腦袋上罩著一口鐵麵具。是笑是哭,隻有他自己知道。

郭孝文雙目直視前方,專心開著車。女孩輕輕的笑聲如一支羽『毛』在撓,撓得他兩隻耳朵發燙。

“那個……”郭孝文轉移話題,“你舅舅的事怎麼樣了?那個背後黑手,抓到了嗎?”

“抓到了!”敏真冷笑,“顧叔叔沒估計錯,果真是位我們都認識的熟人。”

林佩儀每日中午都會在公司樓下一家環境優雅的私房菜館子用餐。

顧元卓並無預約,直接算準了時間殺到跟前,趕走了她的助理,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林佩儀一見顧元卓,臉上的血『色』就打著白旗撤退,連胭脂都彌補不回來。

顧元卓既不憤怒咆哮,也不冷言責問。他隻是將打印出來的微博和照片拿出來,放在了林佩儀麵前。

“元卓,你這是什麼意思?”林佩儀還嚐試做最後的掙紮。

顧元卓冷淡地看著她,說:“類似的東西,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弄出來。”

林佩儀憤怒:“你居然認為是我做的?你怎麼可以……”

“你留下了太多的痕跡,佩儀。”顧元卓說,“你很聰明,也很謹慎。但是我和我身邊的人,比你聰明百倍。”

林佩儀語塞。

顧元卓極有耐『性』,一條條證據解釋給林佩儀聽。

“李秀妹女士,貴公司的保潔人員之一。保潔公司說她還專門負責你的辦公室的清潔,簽署過保密協議。手機卡也是你們公司為她代辦的。我的律師從平台拿到了微博登陸和發布地址。第一條,就是從貴公司的網發出來的。”

林佩儀臉『色』已開始漲紅:“我們公司上下百來人……”

“第二條,也就是校慶當天,是用手機的電信流量發的。你覺得我們再繼續追查下去,會查到誰的手機?”

林佩儀咽喉堵塞,臉上每個『毛』孔都在湧著冷汗。

“再說照片。”顧元卓翻出照片來,“這幾張最近拍的照片,家,公司,出差的酒店,這個偷拍的人就在我們身邊。我身邊的人全都非常可靠,可我的特助帶著的實習生,前幾日突然辭職了。不要擔心,我們已經找到他了。在和我的律師談了十來分鍾後,他將自己被我的商業競爭對手收買的事全盤托出。他並沒有偷到什麼機密,隻是拍了許多對他來說無用的照片。巧的是,我的那個競爭對手,正是你前男友的公司。”

“你這是……強詞奪理……”林佩儀自牙縫中擠出話,“你隻是把這些證據推測到我頭上……”

顧元卓淡淡一笑:“不管那些近期偷拍的照片,讓我最終確定是你的,是這張拍自六年前的照片。那時我家已經破產,搬去同江雨生同住。所有朋友都避我如麻風,誰還會來偷拍我呢?”

林佩儀屏住呼吸。

顧元卓問:“你還記得張文傑吧?”

林佩儀的身軀觸電般顫抖一下。

“很熱情友善的小師弟,也是當年為數不多的在我落魄後還熱心幫助我的朋友。我前兩天才見過他。他過得挺不錯的,生意紅火,和男朋友也非常恩愛。他和我說了個有趣的事兒。”

顧元卓雙手交握,托著下巴,好整以暇地注視著林佩儀臉上每一絲表情,全然沉浸在大偵探的人設裏不可自拔。

“我搬家後,他曾來探望過我。他說他當時本是想找你一起來的,你拒絕了。那天,我和雨生送他下樓,順便倒垃圾。他隨手拍了一張我的照片發給你,想喚起你的同情心。但是你並沒有回應。”

顧元卓手指點了點那張照片:“這照片,他發誓,隻有他和你才有。”

林佩儀渾身每一塊肌肉都在細細顫抖,似有一杯水自頭頂澆下,將臉上厚厚的脂粉衝出條條溝壑。

白的粉,蠟黃的肌膚。

原來她也憔悴如斯,不複當年。

而且,錦衣玉食,成功的事業,她卻還是過得很不開心。隻有不快樂的人,才會糾結過去的得失。

“我……”她艱難地說,“我隻是氣不過……為什麼總是他……”

“我不關心。”顧元卓並沒興趣聽她的解釋。

並不想聽你細數心路曆程,並不好奇你有何不得已,更不想同你有一絲一毫的共情。

人都有七情六欲,誰沒有飽嚐過對他人的羨慕嫉妒和恨意?

上等人會發奮圖強,追趕競爭;中等人則會安身立命,過好自己眼前的日子。

隻有下等人,如臭蟲腐蛆,躲藏在黑暗的角落,對別人偷偷噴濺毒汁。

“顧總後來是怎麼處理這個女人的?”郭孝文問。

敏真說:“那女人手腳也並不幹淨。她為了籠絡客戶,長期組織地下賭局。顧叔叔稍微一提要去舉報,她就嚇得魂不附體。”

“你在場?”郭孝文問。

“我跟過去看熱鬧,就坐在斜對麵。”敏真唾棄道,“她口口聲聲喜歡顧叔叔,可是顧叔叔落難後,她也不過是跳下樹的一隻猢猻,跑得比誰都快。如今看我叔又風光回歸了,占不到便宜,卻不反省,隻知去陷害我舅舅。真是好醜陋的一張嘴臉。隻可惜沒有把她曝光,讓她也嚐嚐我舅舅受過的苦!”

“顧總處理方式很好。”郭孝文說,“抓著她的把柄,讓她有所忌憚,日後不得不老實。事情做絕了,她豁出去同你們魚死網破,平添更多麻煩。”

“確實也是這個道理。”敏真歎道,“你有沒有發覺,在這世上,做壞人遠比做良民要瀟灑恣意。”

“老天是公平的,放縱從來不會不用付出代價。不然,監獄裏怎麼會關滿罪犯?”

說道身邊的頭號罪犯,郭家三少的下落,也是眾人一直關注著的。

“我大哥已經抓著老三了,正帶他回來。”郭孝文說,“敏真,你放心。他會受到法律的懲罰的。我們絕對不會徇私枉法。他要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這我當然相信。”敏真道,“所以說,你的婚事是告吹了?”

“那位女士隻母螳螂,我可消受不起。”郭孝文嘲道,“我和她從未看對眼過,整個婚約不過是一場鬧劇。”

敏真斟酌了片刻,道:“我年紀小不懂事,但是總覺得,人一生中如果沒有找到一個真心喜歡自己的人,陪伴左右,那是多麼遺憾的事。”

郭孝文不作聲,似乎在出神。

敏真不便多說。她不了解如今的郭孝文。

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複雜世界,處處需要權衡考量,牽一發而動全身。他需要對很多很多人負責。

其實誰不想活得隨心所欲,隨不想招手就有愛人常伴身邊,白頭偕老?

成年人的世界充滿各種不得已。人生之事裏,十有一二能如意,都已是走大運。

敏真長歎:“真不想長大。”

郭孝文噗一聲笑:“我認識的孩子,卻都巴不得快點長大。”

“因為他們隻看到成年人行使權利,卻不知道背後承擔的義務。”敏真說,“我也隻是說說。光陰不會停下腳步。”

郭孝文側頭看了敏真一眼,目光出奇地柔和。

“在真愛你的人麵前,你可以一輩子都做個孩子。”

這話敏真相信。她知道八十歲的老母還管自己六十歲的女兒叫乖兒小囡囡呢。

車開到了萬達廣場一側。敏真已望見了正在星巴克門口等著自己的韓子紹和傅閆。

“謝啦!”敏真抓起背包跳下車。

郭孝文拉起手刹,定了片刻,隨即推開駕駛室的車門。

“敏真!”

敏真回頭。

郭孝文大步走過來:“忘了把這個還給你了。”

他遞過來一個小絲絨盒子,裏麵放著那個上次被他弄壞的古董發卡。

“差點忘了。你等等!”敏真在背包裏好一陣搗鼓,掏出一條領帶來。這也是上次郭孝文用來給她綁頭發的。

古董發卡已修複得完美無瑕,璀璨生輝。領帶卻不知道在書包裏塞了多久,皺如一條幹海帶,還沾滿餅幹屑。

郭孝文嘴角抽搐。

敏真也知道不好意思,訕笑道:“要不我拿回去重新燙洗過……”

“算了,你留著吧。”郭孝文嫌棄得很。

“我過兩天就還給你!”

郭孝文輕聲說:“等我大哥回來,我就要返回裏約分部了。也就這兩天的事。”

敏真輕輕啊了一聲,突然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孩子們長大了,自有各式各樣的人和事牽扯著我們的腳步,踏上各自的人生道路,彼此漸行漸遠。

很多時候,就此一別,經年不見,感情也就漸漸淡去。

敏真覺得,自己和郭孝文其實都算不上是朋友。隻是這男人曾從怒海驚濤和槍林彈雨把自己救了回來,他們的交情是不一般的。

郭孝文雙手抄在西褲口袋裏,低頭看著地麵,說:“也許,我北上的時候,可以去美國看看你。”

敏真一愣,麵孔隨即綻放明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