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求劍(1 / 3)

各劍門的劍主陸陸續續上台抽簽,由於每一組隻能有一家劍門出頭,誰都不希望和傳言中幾個厲害的劍缽同組。丐幫幫主駱龍排在第三十六位上台,給範浚抽到的竹簽是風組第二劍門,原先抽到風組的劍門個個如喪考妣,其餘的人則暗自慶幸。

青城派和丐幫都來了不少人,這兩派似乎頗有交情,不但聚在一塊,兩位門主更是並肩而立,談笑風生,表麵上完全看不出有傳言中的瑜亮情節。而殘幫遠遠在另一個角落,以人數而言,也是聲勢浩大。他們的簽表排在排第五十九位,劍主郭世域神情嚴肅,抽起竹簽瞧了一眼,臉色卻更加慘白,顫微微的握著,紀青雲伸手拿來喊道:“風組第九劍門。”全場嘩然,都說丐殘之爭提前對決,這回可有趣了。

隻見郭世域低著頭走回殘丐堆中,到場關切的數百名殘丐個個陷入愁雲慘霧,古劍暗暗瞧了一眼郭綺雲,她雙手合十,倒是一付不驚不恐不憂不懼的安祥神色。而駱龍、衛飛鷹和範浚等人亦麵帶微笑,似乎不把殘幫的劍缽放在眼裏。

簽愈抽到後麵愈令人緊張,閭丘項山在第七十八位上台,抽到離組第十劍門,雖然避開了範浚和郭綺雲,卻碰上了遼東長劍門的好手柳安太,仍將是一場惡戰。

然而最折磨人的還在後頭,由於青城派排在倒數第二的一九一簽,先抽完的劍缽沒人敢先行離去,就是得確定魏宏風不會跟自己同組。隨著簽筒上的竹簽逐漸減少,人們的心情反倒忐忑不安,每一次唱名都會引起一陣驚呼,提早額滿的劍組自然是歡欣鼓舞,剩下的則是一陣唏噓。輪到商廣寒上台時,整個拔仙台鬧哄哄難以安靜,剩下兩個空位,竟在風組和離組!就連一直胸有成竹的駱龍,臉色都有些異樣。

商廣寒拿起竹簽,廣場上突然安靜了下來,當紀青雲報出“風組第一劍門。”時,全場轟然,再也沒有人聽見接下來的老學究在念什麼……

隻見駱龍的微笑似乎凍結在風中,商廣寒亦是神情凝重,走到前方拱手道:“實在太不巧了!”駱龍道:“真是不巧極了!”兩位劍缽則默默瞧視對方,不免流露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敵意。

簽盡人散,拔仙台上的人一哄而去,隻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洪嬌蕊早一步奔回忘憂坊報告,古劍等人走到時,洪承泰已經得知抽簽的結果,安慰閭丘父子道:“別擔心,長劍門的”流風劍法“雖是遼東一絕,比起丐幫和青城派,卻也談不上可怕。”楊繼道:“三十幾年前我還是一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曾和柳安太的爺爺柳五心有過一番比試,誰也沒占到便宜。事後回想他的長劍雖然有些邪門,倒也未必沒有破綻。隻可惜事隔多年,當年的招式也忘了差不多了。”

閭丘項山道:“感謝兩位前輩指教,我們盡力就是。說來還得感謝老天爺,沒讓我抽中風組。”洪承泰笑道:“說得極是,這一組實在太嚇人了!叫兩個有闖進”奪劍賽“本事的劍缽,提前在”求劍賽“一決勝負,實在太過殘忍。”洪嬌蕊問道:“用抽簽來決定組別實在不公平!每一組隻有一人能出頭更是奇怪?難道沒有更好法子來試出真正的前十六名?”

古銀山道:“洪大小姐說的不無道理,然而百劍門要靠試劍大會分出一到一百名的排序,如果讓每個劍缽都比個過癮才分出高低,恐怕比個一年半載都還沒完呢?所以才定出”求劍“、”爭劍“、”排劍“、”奪劍“四個階段。愈到後麵愈精采,自然安排的更周全,至於前麵的求劍、爭劍雖然牽涉的劍門眾多,卻也無法在此階段耗費太多時間。”古鐵城接著說道:“求劍賽要在短短幾天之內,從一百多個劍門挑出前十六名,無論怎麼安排,都不可能完滿。再說以往的求劍賽,像閭丘公子這等功夫的劍缽,能有兩三個就不錯了!通常也碰不到一塊,因此這種方式,在以往從未引起爭議。”

洪嬌蕊道:“你說的什麼”求劍“、”爭劍“、”奪劍“……,聽起來好複雜,能否說的清楚些?”洪承泰道:“你早不問晚不問,都要上菜了,才麻煩人家古爺爺。”洪嬌蕊嘟嚷道:“人家就是現在想知道嘛!”

洪子揚笑道:“試劍大會四種賽製均不同,但有兩個不變的原則:第一,為了讓每位劍缽能有充分的時間休息,規定”一日不兩試“;第二,無論怎麼比,隻要不輸,就能繼續往前爭進。首先登場的是”求劍賽“,將百劍外的劍缽分成十六組,這次總計是一百九十二個劍門參加,恰好每組十二名,按照所抽中之簽表,第一天由第一劍門對上第二劍門、四對五、七對八、十對十一比試。敗方淘汰,勝方在次日分別與第三、六、九、十二劍門比試;第三天則第一至第三劍門的勝方對上第四至第六劍門的勝方,七至九對上十至十二之勝方;第四天則由上、下半部之勝方比試,勝者成為該組之”劍首“,取得挑戰”爭劍賽“的資格。到了第五天,由十六名劍首中的第一名……”

洪嬌蕊插口道:“且慢,這十六名劍首不再比試分個高下,那來的第一名?”洪子揚道:“是我說漏了。早期的試劍大會的確是靠一連串的比試,將這十六名劍首排出名次。這麼做雖然公平,卻得為此而多耗四天,得到的也不是最後的結果。因此到了第三次試劍大會,便把比試改為評選,即邀請各六大門派的門主和幾位江湖名宿做為評判,在觀察四天的比試後排出一至十六的名次。以這些人的地位及武功見識,由他們共同估量出來的名次高低,不但公正、客觀和權威,與實際的比試結果相較,也差不到那兒。”

洪承泰笑道:“據我所知,這麼改倒不完全是為了省時省事。試劍大會要辦的興旺,除了百劍門自己要爭氣之外,江湖中一些有份量的門派和高手肯否前來觀試捧場,也是重要因素之一。然而不知是客氣還是多少有些心結?早期的試劍大會不管怎麼邀請,這些人肯來觀戰的其實不多。直到第三次試劍大會才有人想出這個點子,安排各大門派的門主做為各劍首的評判。”洪嬌蕊道:“這麼一來,變成百劍門請這些大英雄們幫忙,再拒絕就失禮了。”洪承泰點頭道:“整個武林的英雄好漢都來看,試劍大會所建立的權威與地位,自然更加的突顯。”

洪子揚接著原先的話尾道:“第四天所有劍首都出線後,很快就會公布排名。排在第一位的劍首,可在螭紋劍的十六位劍缽中,也就是百劍門中的第八十五劍至第一百劍,任選一名作為次日爭劍賽的對手。若挑戰成功,則雙方互換名次,勝者才有晉級的機會。排在第二位的劍首,則可挑另外十五位螭紋劍劍缽比試,其餘依此類推。”洪嬌蕊又有問題道:“排在前麵的螭紋劍劍缽碰到的都是最強的劍首,豈不最倒黴?”

閭丘項山笑道:“並不是每個劍首都會挑排名最前的劍缽,說不定他打聽到這個劍缽不好對付,或是彼此有很深的交情,都有可能讓他避前挑後。就拿允照來說,無論他拿到第幾名的劍首,都不可能挑古劍比試。”古銀山聞言大喜,拉著古劍不斷稱謝!

洪子揚再接著說下去道:“從第五劍門至第一百劍門,共有黿、鼉、貔、貅、蛟、螭六層,每層均有十六個劍門。第一天爭的是螭紋劍,第二天則是由新的螭紋劍劍缽去爭蛟紋劍,因此百劍外的劍首必須連闖六關,才能擠身於排名第五至二十的黿紋劍門,完成爭劍賽的分名排位。”洪嬌蕊笑道:“你倒輕鬆得多,隻要比贏一場,就可以進入黿紋門。”洪子揚道:“不!咱們百花莊排在鼉劍門第三,我得在第五天打贏貔劍門的挑戰者,第六天才能選鬥黿劍門的劍缽。”

洪嬌蕊道:“第七天呢,誰才有資格挑戰四大劍門?”洪子揚道:“搶進黿劍門的十六位劍缽,功夫自然都不含糊,但也隻有其中的前四名才有資格挑戰四大劍門的劍缽。因此必須安排一場排劍賽,由黿劍門的第一與第十六位的劍缽比試,第二與第十五位的劍缽比試,依此類推;第二天則由第一與第十六位劍缽的勝者對上第八、第九位劍缽的勝者,輸的也要對上輸的;第三天對上第四、第十三、第五、第十二位的勝著;第四天則與剩下八位劍缽的勝著爭奪真正的黿紋劍第一劍門。排劍賽無論輸贏都得比試四場,四天之後,每位劍缽的排名都是貨真價實,毫無僥幸。”

洪嬌蕊道:“所以隻要在爭劍賽擠得進黿紋劍門,無論排名如何,仍可靠後來的排劍賽扳回。”洪子揚道:“沒錯!不過排名愈前,打的愈輕鬆;排名較後,場場都是硬仗,所以爭劍賽仍是寸土必爭,一般的人仍會盡力爭取較好的排名。”楊繼道:“上次倒有個例外,滄浪園的劍缽明明有一身驚世駭俗的劍法,卻一路隱藏功夫,求劍賽被判為第九名,打完爭劍賽隻擠到黿紋劍第十一位,卻在排劍賽過關斬將,搶得第一。此時才有人開始注意他的劍法,可惜為時已晚,他再克樂遊苑的紀青雲,並在最難的奪劍賽中,差點打敗後來的金劍得主裴友琴。”洪嬌蕊拍手道:“好厲害!他叫什麼名字?”

洪承泰與楊繼對視了一眼,道:“這個時地,還是別提他的名字!”洪嬌蕊嘟嚷著:“有什麼不可說的,難道他是妖魔鬼怪嗎?”洪子揚道:“這種事別在大庭廣眾說,你還有最後的奪劍賽沒聽到呢?”洪嬌蕊道:“這麼重要的比試,我早聽過了!還不是黿紋劍門的第一名挑戰第四大劍門,第二名挑戰第三大劍門,然後再二對三、一對四,贏的就是新的四大劍門。接著這四個人再互相比試,每個人都要和另外三個人打一遍,全贏的拿金劍。”洪子揚道:“沒錯!所以整個試劍大會從七月初一較量到七月十八,以十八天的時間將百劍門重新排名。”

眾人在廳裏吃飯,卻發現忘憂坊外鬧哄哄,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排了一長串的人,便問送菜來的跑堂發生了什麼事?跑堂的說:“這次試劍大會,從百劍外就爭的凶,咱們皇甫老板靈機一動,新開兩個盤口,賭誰能搶到求劍賽的狀元和榜眼,果然大受歡迎。靠著賭客的口耳相傳,才剛開始讓人下注沒多久,就生出這麼一長串的買注人龍。”洪子揚問道:“大家搶著簽誰?”

跑堂的道:“當然是範浚和魏宏風,二人的賠率都是一賠一。聽說這兩個劍缽的功夫可不含糊,甚至有挑戰金劍的本領;至於榜眼,簽注的人少了些,但據說離組的柳安太與閭丘允照之爭也頗有看頭,一般認為他們因為有強勁的對手可以顯露出真功夫,希望較大……哎呀!還有菜沒送呢,一說到比劍我就忘了神。”端著托盤快步跑開。這跑堂的顯然不認得閭丘項山父子,沒發現他們臉色微變,心情又沉重了些洪承泰見氣氛凝重,笑問古銀山道:“依你看那位劍缽奪狀元的機會大些?”古銀山道:“親近丐幫的人,都說範浚是個習劍神童;熟識青城派的人,也說魏宏風是個學武奇才。我兩邊都不熟,實在猜不準。”洪承泰道:“說的也是,不過同為四川人,總希望魏宏風能替咱們多爭點麵子。再說原本四大劍門分據北、東、南、西四大區域,這次樂遊苑不參賽,萬一青城派搶不上四大劍門,咱們這些在西方的劍門豈非群龍……”

話正說著,忽見長劍門的柳五心、柳安太等人和峨嵋派的胡正風、唐少白、孫少真和顧少白四人一同走了進來,在不遠處坐下。但見長劍門的人對峨嵋派四人十分客氣多禮,不問可知,這些人的目的,顯然想向峨嵋三少請教有關閭丘允照的劍招特點及罩門所在。楊放忍不住欲起身上前理論,卻被父親楊讓拉住,道:“試劍大會並不禁止劍缽打聽對手的劍法,此時咱們無權幹涉。”楊放道:“再怎麼說峨嵋派也算是四川第一大派,怎可幫著外省劍門對付咱們?”“別擔心,我們也有人好問。”此時胡賭鬼正從樓上賭場走了下來,閭丘項山眼尖,第一時間起身相迎。

幾個四川的金主請吃飯,胡遠清豈有拒絕之理?不等碗筷送到,便開始囫圇吞棗的吃起來。洪承泰道:“胡師父還想吃些什麼?可別客氣,咱們立刻點上。”胡遠清咬著一隻羊腿道:“別麻煩了!我老胡從不計較食物,若非肚子空空幹擾下注的靈氣,才懶得下樓吃呢!”

洪嬌蕊笑道:“不知胡大師父這番要下什麼大注?”胡遠清道:“真正的金劍大注早下好了!現在不過是暖暖身子,賭賭魏宏風和範浚誰強。”閭丘項山道:“想必您早已摸清這兩位劍缽的劍法高低,下起注該十拿九穩吧!”胡遠清搖頭道:“這倒沒有,不過我最近真的有轉運的跡象,從昨晚賭到現在,也不過輸了三百五十兩。相信這次下的注錯不了,如果有人肯周轉個三五仟兩銀子……”

閭丘項山取出一張銀票道:“八千兩夠嗎?”白晶堡雖然頗有基業,然閭丘家族一向勤儉持家,決不會無緣無故的如此慷慨。胡遠清細眉一揚,問道:“你有什麼意圖?”閭丘項山道:“前輩見多識廣,不知對遼東長劍門了解多少?”胡遠清將伸到一半的手又縮了回來,道:“原來如此!不瞞你說,我也曾指導過柳安太,對你們兩家劍法都十分清楚,短短幾句,就可以點出流風劍法的罩門所在。然而這樣太不公平,再說我既然曾拿柳五心的錢,就不能再出賣他們。”

楊放指著前方道:“您沒瞧見?柳安太正向峨嵋三少探聽咱們的劍法!”胡遠清道:“如果三個小夥子憑幾場比試,就能抓住你們劍法的精要,那我這個試劍師也不必混了。再說你們現在的劍法比起當時又精進許多,就算峨嵋三少再來挑戰,恐怕也討不到便宜,還怕他們用說的嗎?”

閭丘允照道:“胡師父說的極是。在求劍賽第四天決試之前,可以觀看柳安太比劍三次,不怕摸不出個眉目來。”胡遠清卻搖頭道:“如果碰不到象樣的對手,根本試不出真本事。更怕他故意留了幾手欺敵的劍招,你看了留在腦海中,反而容易中計。”閭丘項山道:“知已知彼,百戰百勝。這麼重要的比試,難道就這麼一無所知的上陣應敵?”

胡遠清道:“劍招可以藏鋒賣拙,使劍的風格卻瞞不住內行人。你們觀其劍風,再轉述劍缽本人即可。”閭丘項山不住點頭,道:“白晶堡初次參賽,所知有限,若非前輩指引,恐將犯下大錯而不知。”胡遠清笑道:“各劍門為了打贏對手,難免爾虞我詐,多留心一些,總不是壞事。”

這一仗關係著白晶堡往後二十年的興旺與否,古劍將心比心,頗能體會閭丘允照此刻的心境,更替魏宏風及郭綺雲擔憂起來。

眾人食畢各自回房,此時的太白山無風無雨也無雲,古劍心情既悶又亂,勉強練了半個時辰的氣便出門閑走。這回挑的盡是荒僻小路,走了四五哩路才漸漸不見人影,走進一片樹林,眼見四下無人,拔出長劍,盡情狂舞,從“輕猿劍法”起頭、依序舞弄“魑魅劍法”、“極樂劍法”、“天擊劍法”、到“殲龍劍法”。這回練的全是別人的劍招,想到誰變練誰的劍招,記得多少便練多少,不求完整也不求精準,愈練到後麵心懷愈是舒暢,最後一招輕吼一聲,一劍劈斷兩株大樹,自己也嚇了一跳。

更令人驚奇的還在後麵,隨著大樹的倒下,輕飄飄的落下兩個人和一盤棋。這兩人竟是朱爾雅和裴問雪!分別抓住棋盤的四角,平平穩穩的落下,著地時竟沒有一粒棋子跳動偏移。古劍看的嗔目結舌,竟忘了開口賠不是!

朱爾雅笑著對裴問雪道:“看來我們又要多一位勁敵了!”裴問雪笑道:“臥虎終究會醒,藏龍遲早要出,成都古家劍法熬了多年,這回可真出了人才!”古劍道:“兩位公子多譽!這些都是一些朋友的劍法,在下一時心繁意亂,難以自遣,便拿來胡亂耍弄一番。我隻求釋懷,沒有別的目的,卻讓二位見笑!”

朱爾雅笑道:“古兄不必過謙,若非已悟得劍法真意,不可能將他人的劍招使得有如信手拈來,流暢自然!”古劍被誇的不好意思,猛搖頭道:“您過獎了!跟二位相比,還差的太遠!”裴問雪正色道:“我們說話一向不虛不誑,說實在,看你練劍,我們均有棋逢對手之感!”

同時被兩位最尊敬的對手誇讚,那能不動容?古劍突然激蕩莫名,一勁的傻笑,想不出該說什麼。朱爾雅笑道:“說到棋逢對手,古兄不知有無涉獵,不妨坐下來幫我出出主意,該如何化解此一劫。”

古劍曾和貝遠遙學過圍棋,並不陌生;隻是圍棋一藝比武學更須要慧根,這方麵徐宏瑉倒比他強得多。坐在一旁道:“在下棋藝不精,豈敢獻醜?兩位如果願意讓我安安靜靜的看完這盤棋局,便別再為難了!”朱裴二人笑了一笑,果然把目光移回棋盤上。

朱爾雅的黑子被裴問雪圍在一隅,眼見突圍不易,卻另下了一著狠棋,強攻白子必救之處,道:“真英雄就當積極奮進,淡薄如你,隻有一次又一次的錯失良機,浪費天賦。”裴問雪退守一步,謹慎守住自己的區域,這一著看似消極,卻是守中待攻的一記妙著,說道:“有時候看似良機,也有可能變成危機。”

朱爾雅眼看圍勢已成,不易攻入,竟在白棋地盤中置入一黑子!這一著大膽至極,卻有呼應左右之妙,得多下兩手才能應付,道:“明明是個將相之才,卻偏偏屈就於一個小小史官。你不求賢達富貴,難道也不願光宗耀祖?”裴問雪盤算了一會,竟置之不理,再別處另下一子,擴充更多地目,道:“不當大官正是先祖遺訓。鍾鼎山林,人各有誌;隻要心安自在,無愧於天地,又何必再乎什麼前程功名?”

朱爾雅再置入一子,非逼對手應對不可,道:“坐視國事紛亂而不顧,放任天下憂苦而獨樂,豈是豪俠所當為?如果每個上才之士都如是想,誰來拯救黎民於倒懸?”裴問雪在相隔兩目之處擋下一子,寧可將這一角送給對方,也不願纏鬥不休,道:“史上多少豪傑大才,在權力的爭奪中逐漸喪失本性。如王莽、曹操之流,年輕時何嚐不是憂國憂民的熱血漢子?還不是在掌權之後迷失於權欲之中。你我不過是運氣較好的凡人,硬想扭轉乾坤,救民護國,卻可能忙了半生,到頭來不過送給大明一個亂源罷了。”

朱爾雅放下棋子,正色道:“問雪,你不信我,怎麼相交一世?”裴問雪也斂容道:“就是把你當成朋友,才勸你們三思而後行。”朱爾雅歎了一口氣,轉頭笑問古劍:“既然咱們意見如此南轅北轍,不如請古兄做個評斷。”

古劍道:“朱兄允文允武,如願入仕,必為百姓之福;裴兄淡薄明誌,常保清風亮節,亦令人景仰。二位所言均十分入理,在下學問遠遠不及,說評斷萬萬不可。”三人俱皆大笑,朱爾雅放下棋盤,取出酒器,倒上美酒道:“我爹說這瓶狀元紅不能讓別的劍缽沾到口,但我想自己喝酒多沒興味,還是偷偷帶了出來。”

三人不再下棋也不再爭辯,借著酒興,各自談起了幼年的趣事。二人無意間問起古劍師承和學劍的經過,他有許多他不愛回顧的往事。然朱裴二人除了文才武藝令人欽慕之外,親近豁達的態度更讓人如沐春風,古劍彷佛遇到了知己,從自己因天生愚蠢而曾被各大門派拒絕說起,一直談到悟劍學劍的過程和最後驚險的一段旅程,竟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二人靜靜聽完,不但沒有嘲弄質疑,更對古劍刮目相看,頻頻讚許。

三人把酒暢談,直至日影西斜,才互道珍重,各自返回住所

古劍回到木房,就被父親趕著用飯就寢,睡到半夜,又被搖醒,趙石水道:“快點起來!晚一點恐怕連位置都沒了。”原來求劍賽雖在大爺海、二爺海及三爺海三處進行,人們真正想看的卻隻有範魏之爭。太白山上一兩萬人,全擠在二爺海一處,勢必十分擁擠,自然得爭先恐後的提前佔位。

果然古家人來到二爺海時,但見黑壓壓的一片人海,早有滿坑滿穀的人,隻得勉強找個後方的位置坐下。所幸整個二爺海像是一個裝了三分水的大碗,留給觀劍者坐的都是斜坡,不致有視線遮蔽的不便,隻不過坐的稍遠,看的不那麼仔細。

此刻乃七月初一的醜時,星月無光,樂遊苑早料到多數人會來提前佔位,點了數十盞燈籠迎風搖曳。坐定不久,一名殘丐迎麵走來道:“古少俠,我們幫主請您們過去就坐。”

古劍順著他的手勢看去,數百名殘丐全坐在祭台附近,這是一般的觀劍者所能搶到最好的坐席。古劍問道:“你們什麼時候來的?”那殘丐道:“昨天中午,反正跑馬梁睡覺,也不比這裏舒服多少。”古劍道:“你們佔的位置也不算寬敞,再加上四個人,不更擠嗎?”這時胡遠清忽地從旁竄出,嬉皮笑臉的道:“不擠!不擠!再加上我一個人也不算擠!”原來他也賭過了頭,慢來一步。

殘丐道:“咱們殘丐四處漂泊,本來就習慣擠在一團睡覺。您那天和胖姑娘送來那麼寶貴的藥材,救了咱們不少人,這等大恩大德來世難報,小挪一下算得了什麼?除非您也嫌咱們不乾淨……”都說到這裏,古劍怎好再客氣?回頭請示爺爺,古銀山不置可否,隻刁唸一句:“怎麼老做一些怪事沒讓人知道!”罵歸罵,還是跟著古劍過去。

來到殘丐堆中,郭世域和三大長老起身相迎,並讓古家人與胡賭鬼坐在最前方。郭綺雲前來對古劍的父祖一執晚輩之禮,古銀山見她鶉衣雖然多處補丁,卻十分潔淨,舉止端莊,頗有大家閨秀之氣,問道:“這位可是貴幫傳言中傷目學劍的女劍缽?”韓翠道:“正是小女。”她語調平靜,眉眼間卻難掩心酸,古銀山輕歎一聲,不再多言。郭綺雲斂袵一禮,回位趺坐養氣。古鐵城細瞧幾眼,見她上盤隨風輕搖,下盤穩固貼實,氣息綿長,靜定自然,顯然深得練氣之法,又是一歎!

無論現場如何嘈雜,都不影響古劍的一番小睡,直到天亮才醒轉!這時候的二爺海除了祭台之外,早已擠的水泄不通,連許多預留的走道都被人佔滿。古劍睜眼反覆搜尋,始終沒找到狐九敗的身影,隻見北方有一群身穿黑衣,頭帶鬥篷的神秘人物,忽想:“狐前輩是個劍癡,理應不會錯過試劍大會的好戲;可是他為人孤傲離群,又不願在這時地公然現身,真不知會如何觀劍?戴上鬥篷,遮住頭臉倒是個好法子。”再仔仔細細找了一遍,卻沒發現獨自一人遮頭蒙臉的神秘客?

為使求劍賽第一天的六十四場比試順利完成,樂遊苑分別在太白三池及玉皇池四個場地搭建試劍台,使比試能分四組同時進行。通常試劍大會的祭拜儀式的主祭場都安排在第一試場,然而這次風組的範魏之爭把全數的人都引到第二試場,為了避免發生無人參與祭神之窘狀,臨時將主祭場改在二爺海,但原定的時辰不變。

卯時初刻,樂遊苑的十六金釵在歡呼和鼓譟聲中魚貫走上祭台,成千上萬的觀劍者中,難免會夾雜一些粗鄙佻薄之人,平常可不敢對樂遊苑有任何不敬,此回一見十六名體態婀娜的盛裝少女,趁著人多忍不住起哄起來。十六金釵不為所動,拭桌、獻果、點燭、拈香、端茶等等,各斯其職,不一會已準備妥當,退在一旁。

接下來半個時辰,陸續有人來到,能上得了祭台的,不外是四大劍門的重要人物及列席貴賓。在祭台的左右兩側各有一塊十尺見方的平台叫“迎劍台”,算是觀劍最方便清楚的位置,留給比試劍缽的親屬或同門。站在左側迎劍台的,除了劍缽範浚之外,還有丐幫幫主駱龍、李奇鋒、和衛飛鷹等數名丐幫長老;右側則是魏宏風與青城派的商廣寒、邱廣詮、宋遠明和貝甯等人。一襲黑色勁裝的魏宏風與亮白短衫的範浚分立前頭,一舉一動均為眾人矚目的焦點,隻見二人均垂手而立,看起來寧定自然毫無忐忑侷促之態,也不知是真的信心十足還是強自鎮定。

另有一角擺一張長桌和板凳,桌上擺了幾罐傷藥,凳上坐著兩人,正是被聘為試劍大會大夫的侯藏象與胖姑。古劍想起程潄玉曾說錦衣衛已經上山一事,若所言不虛,此時想必在某個角落偷偷監看,故隻能默默看她幾眼,不敢招呼。

前排擺置十一張太師椅,坐定了十一個大人物,趙石水初出茅廬,隻識得朱未央和紀圖南,覺得自己有如井底之蛙,輕聲問古劍道:“怎麼朱莊主和紀莊主隻能坐在最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