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劍還沒回答,胡遠清搶著說道:“試劍大會辦到現在已經是第五次了,各種禮數、儀式早定的清清楚楚,可說是事事有安排、樣樣是規矩。就拿這十一個坐位分配來說,通常請賓客居中而坐,四大劍門的劍主代表主人分坐兩旁以示禮遇佳賓。”
趙石水道:“除了莫愁莊和樂遊苑兩家劍主外,其餘晚輩無一能識,正感汗顏,前輩若清楚,能否告知一二?”胡遠清道:“你找對人了,剛好我全都認識。從左邊說起,第一位長鬚老者是洗劍園的園主崔釗,洗劍園是武漢的旺族,崔釗技壓其餘兄弟,成為四十年前的劍缽;緊靠在身後的是他兒子崔璨,則是二十年前的劍缽,旁邊站著的年青人才是今年的劍缽崔榕,卻是崔釗二哥的孫子,其餘幾個都是崔榕的堂兄弟,一家人都穿黃色絲綢外袍,十分容易辨認。
第二位是鼎鼎大名裴友琴……“趙石水驚道:”怎麼看起來倒像一個普通書生?“胡遠清道:”人不可貌像,你若非江湖中人,在京城相遇相識,卻也猜不到他會是上一次的金劍得主。站在身後便是本次試劍的頭號劍缽裴問雪,手上抱著他的兒子叫裴君子,不過兩歲半,卻可能是當今武林中名頭最響的孩兒。
第三位是出身滄浪園的向四海,人稱四海大俠……“趙石水道:”是不是又叫“酒俠”?“胡遠清笑道:”正是,他雖然任俠好義,家傳的滄浪劍法亦不遜於四大劍門,可是滄浪園上次試劍發生的慘事,許多人記憶尤新,他本人更承受了莫大的痛楚,經常喝酒發性,傷及無辜。據說他怕觸景生情,本來連上山觀劍都不敢,經少林、武當掌門不斷開導,勸他唯有誠實麵對再一次煎熬,才有治癒心魔的機會,百劍門也以貴賓相待,更請他擔任求劍賽的評判!
再來才是峨嵋派的門主杜百陵,兼通封雪劍法及點燈劍法,可說是巴蜀第一高手。在他右方身穿道袍的老者乃武當掌門灰纓道長,論年紀恐怕已逾古稀,仍是滿麵紅光,看似不到六旬,顯然多年的精修沒有白費,他的太極劍法已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趙石水道:”坐在中間的老和尚,是否就是少林寺住持明善大師?“
胡遠清點頭道:“少林派仍為武林之泰山北鬥,他不居中而坐,誰敢潛越?手上拿的雖是降魔杖,其實他老人家的達摩劍法也是一絕,除了天下第一劍狐九敗之外,從未有人在他劍上討過便宜。”趙石水問道:“了不起!後麵幾位評判,那位才是狐九敗?”
胡遠清笑道:“這個人生性僻怪,不喜歡拋頭露麵,江湖上真正看過他的人不多,就算來了,也不會讓你發現,怎麼可能去當評判?
第七位是華山派掌門人孫仲天,此人年紀不過五旬,接掌華山卻近三十年。當年他師父師叔在短時間內相繼為仇家所害,留下兩套來不及傳承的高深劍法。那時他不過二十餘歲,閉關苦研劍譜三年六個月,出關時頭發全白,卻練成了高深劍法,並報了殺師之仇。
接著是崑崙派掌門人伶禽子,別瞧他頭禿眼細,一付睡不飽的模樣,所練的“八荒劍法”威震西域,前去絲路的商旅,若能得他一片令牌,可保暢行無阻,平安無事。
至於坐在伶禽子與朱未央之間的將軍,是川陝總督汪可受……“這次換成古鐵成問道:”官大劍法未必高,且百劍門極少與官府往來,怎麼會……“胡遠清輕聲道:”看到朱爾雅身旁那位身懷六甲的媳婦沒?她叫汪盈珊,正是汪可受的掌上明珠。他的女婿是數一數二的劍缽,在他的轄地比劍,做丈人的豈有不看之理?可是試劍大會一向不理朝官,即使是皇帝老子想來觀劍,也未必給他留張板凳,朱未央隻好想個取巧的法子,請他權充評判,藉此給他留個位子。“
趙石水點頭道:“以前那個位置是留給丐幫或青城派掌門的,如今他們下場參試,便不能用了。”胡遠清道:“正是,隻是萬萬料不到這兩派劍缽竟在第一場碰頭,一起站在迎劍台等候。”
說著說著時辰已到,響起一串鑼鼓,祭台上人手一香,起身朝東,祭台外人人起身,隻手合十。負責司禮的是樂遊苑的總管紀豐,提嗓喊道:“拜天!”,他練的是混元氣功,聲音渾厚在山穀間激越回蕩。
負責主祭的是百劍門盟主裴友琴,走至香爐前方,帶著全場人眾躬身一拜,口中唸唸有詞,聲音並不特別響亮,卻能讓人無論遠近都聽的清楚。裴友琴帶著全場人眾祈求風調雨順、海晏河清;武林無波、天下太平;眾生喜樂、試劍順利,說畢朝天三拜。
接著紀豐喊道:“祭神!”眾人轉身麵對祭台上的武聖關公像行拜禮。裴友琴恭敬唸道:“試劍大會,以劍會友;君子之爭,光明磊落;行必誠義,神天鑒察。”
最後才是“祭祖”,百劍門的人均麵向祭台上的一片大木牌,上麵刻著已死去的曆代劍缽的姓名;非百劍門的人則垂手而立,靜待他們祭拜先祖。裴友琴站在靈位前方,代表百劍門對祖先承諾不忘“百劍一家,戮力同心;彼此扶持,共擔危難;濟弱扶傾,護持正義。”
禮成回坐,宣佈試劍大會正式開始,鑼鼓喧天中,一黑一白的身影健步如飛,在焂忽間踩過三十六根木椿,同時躍上試劍台上。魏範二人相對而立,橫持長劍互鞠一躬,此為“試劍之禮”,表示君子之爭,坦蕩自然。
就在隻方鞠完躬抬頭的瞬間,範浚抽劍躍步,身子拔起,在半空中轉身斜劈一劍,鋒銳之極!魏宏風拔劍沈肩,由下往上劃一圓弧,隻劍相交,發出嗡嗡巨響,久久不散。兩人一遇即退,彼此凝視,各自估量對手武藝深淺。
二人一試招便交換了上乘劍法,劍聲鏗鏘,劍招犀利,觀者莫不驚佩,不免引起些許騷動,更有人拍手大叫:“好劍!”
比試中不宜發出任何過大之聲響以免幹擾劍缽,不但是所有觀劍者的禮儀,也是常識。眾人循聲覓人,在西側的觀劍台上找到了三個不識相的傢夥,身上各自揹著十來把賣不掉的劍,手握布幡分別寫著“正宗遊家名劍”、“正牌遊家名劍”及“老牌遊家名劍”,正是遊韌、遊猛、遊鋒三兄弟。
這三人活到現在,從不知禮儀為何物?發現周遭不少人對他們投以白眼,均不以為然。遊猛道:“難倒我們說錯了嗎?這兩個人使劍如此用勁,其中若有一把爛劍,恐怕非斷不可。”遊鋒道:“就算不斷也會彎折變形;就算不彎,也會產生裂隙;如有裂隙,必有破聲,絕不可能如此清亮!”遊猛道:“那把”青鋒劍“不愧是青城六大名劍之首,我看至得少經過七次的猛火煆打,才會一亮相便青光閃閃,鋒芒嚇人。這等功夫,我看你們兩還有得學呢?”
“放屁!”遊靭斥道:“你那點三腳貓功夫,也敢沾沾自喜,真是笑掉人家大牙!你瞧那丐幫的”銀蛇劍“,劍身雖薄,卻軟靭非常,就像百變毒蛇一般能彎能曲,若非有我這般控火的功夫,那能打得出來?”遊鋒笑道:“笑話!這兩把劍若沒有好的淬煉……啊!……”他話說到一半嘎然而止,三個兄弟都被人點了啞穴,因為魏範兩人又交手了!
隻見範浚再度躍起,隻腳離地半個人高,或刺或削或劈或斬,招招矯捷狠辣,迅若風雷……
他一開始就用上天擊劍法,倒非隻會這麼一套。而是殲龍劍法威勢赫人,卻是猛火慢熱;使劍者熱身愈是充足,手腳舞的愈是狂放,威力愈是強橫。因此駱龍和衛飛鷹在賽前對範浚耳提麵命,要他盡早搶攻,愈快逼出魏宏風的殲龍劍法,勝算愈大。
殘幫四老對衛飛鷹的武功並不陌生,見這範浚年紀雖輕,已能掌握天擊劍法的諸般精要,一招一式使將起來絲毫不遜其師,心下無不駭然!古劍轉頭瞧了一眼郭綺雲,她全神聆聽,手指頭不知不覺的跟著劍招微微顫動,在腦裏想著相應的劍招,韓翠碰了一下女兒,輕聲問道:“可以嗎?”郭綺雲道:“試試看!”
範浚的起手固然令人意外,然魏宏風的回應卻更讓人咋舌!麵對如此強敵,竟以搏熊劍法為主,偶而夾雜幾招驅狼劍法或逐鹿劍法,實在大膽至極!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丐幫與青城派均知對方將是自己問鼎金劍的頭號對手,豈有不預先探聽對方劍法之理?由於範浚一向自負,隻肯對青城派的殲龍和襲豹兩大劍法下功夫,另外三套較為粗淺的劍法則不屑聞問。而搏熊劍法雖然變化不豐,在魏宏風手中使出,卻有常人達不到的穩凝厚實境界,範浚不識,還以為這是青城派新創的一種奇異劍法,既然瞧不出其中玄機,一時之間,也不敢太過躁進。
偶見對手莫名的使出一些極為粗淺的劍招,明明有機可趁,卻思道:“魏宏風號稱青城派百年來罕見的習武奇才,豈有一開始就破綻百出之理?背後必有極為厲害的殺著,想引我上當,可沒那麼容易!”萬萬沒想到這幾招平凡的劍法,不過是魏宏風靈機一動,認為恰好可以拿出來擋一兩下的驅狼及逐鹿劍法。
台下議論紛紛,都說不知這兩位劍缽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膏藥?此時看來雖是範浚佔了上風,駱龍與衛飛鷹卻是憂心忡忡,隱然覺得魏宏風才是掌控節奏之人。二人心中雖急,礙於試劍中任何人不得出言指導或影響劍缽之規矩,倒也無可奈何!隻能期望範浚自己能早點看出來。
範浚雖然偶而自作聰明,倒絕非傻子。他愈打愈感蹊蹺,到四十餘招時驀然驚覺,心中憤然:“好傢夥!竟敢如此戲耍於我?”盛怒之下劍勢忽變,一招“荒山異閃”對準敵人胸口膻中穴刺出,這劍來的竣急,刺到半途手腕微偏,竟突然轉向,朝左肩極泉穴疾刺而出!眼看這招來勢洶洶,魏宏風身子疾退,長劍急格,這是襲豹劍法的劍招,終於被逼了出來!
豹是山林中最為機警、靈活、快速的野獸,想要襲豹,唯有比它更靈快。因此青城派襲豹劍法雖未如殲龍劍法之博大精深,卻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快劍之一。魏宏風不愧是天生習武的料子,任何劍法在他手中使來,總能比常人練到更深一層的境界。隻見他無論身形、步法、運劍、換招都快的無以複加,令人目不暇給……
但見範浚的天擊劍法起手與原先的招式並無不同,然而每一劍刺出之後,都能在中途偏轉,不但劍勢未減,速度仍快,更做到了換向無跡,全無徵兆的境界。寇照東忍不住歎道:“年紀輕輕竟能將天擊劍法練到這種境地,實在……”說到一半突然發現自己如此**裸的誇讚對手,豈不助長他人氣焰,滅自己劍缽的誌氣?轉頭瞧看郭綺雲,更是眉頭深鎖。
而魏宏風把襲豹劍法發揮到極至仍居下風,他左閃右讓,緊守少攻,青城派門人無不替他捏一把冷汗!貝甯隻手合十,不住禱唸……
範浚這一身淩厲巧變的天擊劍法,讓殘幫失望,青城擔心,其他的人大開眼界。然而最該愜心得意的授業親師衛飛鷹不但未現喜色,更是愁眉不展……
當年自創天擊劍法的星月老人,是個愛觀天象的劍客,從流星閃逝中領略到削切如電的竅門,從星光明滅中體會出刺擊如雨的秘訣,從驚雷乍響中憬悟出砍劈如雷的勁勢,終成一流劍法。但他精益求精,仍夜夜觀天以祈更深的啟發。就在一個夏夜,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忽然濃雲密佈遮星蔽月,觀天受阻的星月老人正感掃興,忽見一道電光中天直下卻在落地之前猝然轉向,將前方一顆大樹劈成兩半!他嚇了一跳卻猛然驚悟:“天象多變以此為最,如果劍招也能和閃電一樣在如光飛逝中陡然轉向,還有誰能抵擋?”
緊接著雷雨交加,天色時明時暗,雷電忽遠忽近,星月老人在滂沱大雨中觀察每一道光芒,天擊劍法的諸般妙招亦在腦裏一一閃過,他愈看愈是亢奮,忍不住舉劍狂舞,冷不防又一道電光閃爍,在半空中忽地轉向對著自己朝天長劍斜劈而來,他驚惶中棄劍欲逃,卻那能躲過!全身一陣急顫,連叫聲都來不及發,仰頭便倒。四十年的修氣再加上個人意誌堅卓,並未立即斷氣。過了一會,忽而狂笑幾聲道:“我也是凡人!怎能躲過老天爺如此高明的絕招?”
五名弟子聞聲趕來,尊師已奄奄一息。星月老人自知將不久於人世,把方才所悟所思以口述傳劍,要求五名愛徒依法修習,並道:“最先練成”天擊劍法“的人,就是星月派下一任的掌門人。”說罷含笑而逝。
然而要把一套淩快迅疾的劍法使的轉向無跡,隨意為之,非有極高的天份悟性不可,五名弟子各依師父臨終所言潛心苦練,卻隻有小師弟衛飛鷹一人修成正果。然而這位最年少的師弟生性狂傲不群,向來不把幾位師兄放在眼裏,雖然師父遺命有交待,四位師兄仍不願就此委屈服令。五人約鬥在星月老人墳前,四位師兄聯手仍不敵衛飛鷹新練初成的天擊劍法,更遭重辱。四人嚥不下這口氣,紛紛自戮,寧死也不願奉他為掌門。衛飛鷹這個一人掌門做的頗為無趣,一個偶然的機會加入丐幫。他以驚人的武功壓服眾丐,不出幾年便升任首席長老,並一步步建立勢力。再加上幫主駱龍近年來老病纏身,管理諾大的一個幫會不免有些力不從心,愈來愈依賴這位首席長老。衛飛鷹力主“排擠殘丐”、“參加試劍”的主張自然也都得到了支持,一旦愛徒範浚如預期的擊敗殘幫劍缽,闖進四大劍門,他的聲勢地位陡升,升任丐幫幫主,隻是早晚的事。若能進一步奪下金劍,更加上了百劍門盟主的頭銜,放眼江湖,還有誰能有如此的權勢與風光?
比試前衛飛鷹告訴範浚:“幸好天擊劍法有三重天三層境界,你一開始便以第一重天全力搶攻,魏宏風的襲豹劍法就算練到他師父那等火候,恐怕也要捉襟見肘……”範浚插口道:“您怎麼知道?莫非您和青城掌門……”衛飛鷹笑道:“約莫在半年前吧!我易容獨上青城山,想替你去試試魏宏風,但青城派不知把這小子藏在那個山洞裏閉關練劍,尋了幾天仍一無所獲,隻好找商廣寒試試……哈!一派掌門也不過如此,他青城派活該門道中落。”
衛飛鷹續道:“他用襲豹劍法應付不了,隻好抬出殲龍劍法,這套劍法非同小可,你能撐就撐,實在抵格不住,再用第二重天。哼!為師縱橫江湖二十餘年,除了在一次丐幫聚會中趁著醉意舞弄幾招之外,外頭可沒半個活人親眼瞧過,魏宏風就算三頭六臂,恐怕也無戲可唱。至於第三重天,那是留來對付朱爾雅及裴問雪的,可別急著獻寶,若讓未來的對手先瞧見而有所防備,再打就辛苦了!”
然而世事往往難以預期,如今範浚的天擊劍法已來到第二重天,他的對手不但不倒,更尚有一套壓箱的劍法未出。衛飛鷹終於知道,自己犯的輕敵之錯有多麼嚴重!轉頭瞥一眼商廣寒,見他雙手交抱,一付胸有成竹的德性,暗罵:“這個老奸巨滑的傢夥!”原來商廣寒當時早看穿他的身份,將計就計留了一手,讓衛飛鷹以為青城派的劍法不過如此,產生了輕敵之心。
而一向心高氣傲的範浚,發現魏宏風始終不肯使用較強的劍法,似有戲耍藐視之意,怒氣更是難消,幾乎是劍劍含憤出手,雖然略增淩厲,卻也不免稍減巧變,這麼一來,對於強調機變難測的天擊劍法而言,顯然弊多於利。自己耗力費神的結果,隻能讓對手有驚無險,殊不劃算。
天擊劍法共有一百零八招,而第二重天因每一招偏向的方位不同,而衍生出五種以上的變化,也就是說他至少可連使五百招而不見重覆。然而眼見第一輪即將使盡對手仍毫發無損,範浚不禁躁急起來,猛喝一聲,身子騰空躍起,又是一招“荒山異光”,朝著對手胸口膻中穴疾刺而出,並在半途中轉向頭頂百會穴,魏宏風長劍向上急格,範浚的劍勢卻突然轉緩,這一檔格落空,眼看就要中招!
所幸他應變奇速,身體往後急仰,翻了一圈,才堪堪避過。人未站定,範浚又是長劍欺來,連綿而上,招招多變,正是天擊劍法的第三重天。
第二重天的中途變向能將一招弄出五式,第三重天再加上變速更能衍生出二三十種變化,觀劍台上萬餘人個個看的眼花瞭亂,目瞪口呆,真不敢相信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竟能將劍法使得如此複亂雜變。但見魏宏風左支右拙,頻遇險招,竟然還是用一套襲豹劍法應付!全場嘩然,紛道:“莫非魏宏風還沒學會殲龍劍法?”
這些人沒想到青城派的目標也在金劍,要打敗朱裴兩家的劍缽奪取金劍,自不宜將最強的劍招提前顯露。因此商廣寒要求魏宏風一旦用了殲龍劍法,務須在四十招內擊敗對手。是以魏宏風寧可冒點風險,也不願在沒看清對方劍招脈絡之前輕易使出殲龍劍法。
天擊劍法使到第三重天,對體力心力之消耗極快,拖的愈久愈不利。然而盡管範浚招招殺著,每一招仍讓對手在間不容發中閃讓而過,他餘怒未消,卻煩躁愈甚。這麼一來,更難冷靜自持,看起來劍招狂縱,卻不免漸失精微,劍鋒與對手身影亦愈離愈遠。愈是如此,他又愈焦急,使劍愈發狂亂……
將近百招時,他已佔不到什麼便宜,功夫不夠深的人看在眼裏,還以為魏宏風使出什麼更高明的劍法?其實是範浚自慌自亂!駱龍與衛飛鷹不住搖頭,再這麼下去,恐怕連信心都會消蝕殆盡!
果然範浚愈打愈是心灰意冷,自覺獲勝的機會愈來愈渺茫,隻希望能逼出魏宏風的殲龍劍法,就算輸了,也比較甘心。酣鬥中他突然把刺向對手肚臍的劍轉向會陰穴,這絕非天擊劍法的劍招;正派的劍法中,也不可能有這種會害人絕子絕孫的陰毒招式,何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使出,即使隻劃破褲襠,也夠讓人羞憤欲死。魏宏風萬沒料到有這麼一招,倉促中著地而滾,才堪堪避過!範浚眼看機不可失,追刺數劍,招招不離對手要害。勝敗交關之際,他已顧不得什麼風度禮義。魏宏風連連滾閃,來到平台邊緣,眼見退無可退,忽地左掌一拍,整個身子霍然離地,如睡龍乍醒般,在空中橫翻九圈,這招“翻龍九天”正是殲龍劍法中一記救命的絕招!
在眾人驚呼聲中,魏宏風連出九劍,但見光光飛濺,劍劍悍淩,範浚不由自主的連連倒退,好不容易搶到的機先,已蕩然無存!
猛劍既出,後續絕招亦綿綿而上。魏宏風本來就生得虎背熊腰,筋強骨壯,施展如此勁雄勢疾,矯捷飛縱的殲龍劍法,更讓人覺的巨大許多,完全壓製對手的氣勢。範浚腦海裏盡有千百妙招,然而驚惶之際,卻不知該用那一招才好!隻有招招被動,步步騰退,被逼的喘不過氣……
十招方過,範浚已被逼至角落,正擬凝神聚氣,做最後一試,卻見魏宏風淩空一躍,身隨勢轉,一聲巨吼,長劍如萬鈞之雷直劈而下!範浚在臨危之際,卻突然冷靜下來,看到對方氣勢如虹的劍勢中一個似有若無的小破綻,心想:“隻要橫劍擋架後,隨即疾刺下盤,立可反客為主,我得多吸點氣來應付。哼!殲龍劍法雖強,也未必……”
未料魏宏風的劍來的比他想像快了許多,在他前氣剛吐,後氣未凝之際長劍已壓將下來,頓覺有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從自己的長劍傳至手臂,再經由身體傳至雙足,忽聞喀喇一聲巨響,腳下踩著的木板竟翹裂成兩半,身子筆直急墜,落入冰冷的湖水中!
這石破天驚的一劍,把人們驚的目瞪口呆,二爺海上短暫靜寂,過了一會,才響起如雷震響!
這試劍台上的平台,是由數十根寬一尺厚一吋半的紅檜並排釘固而成,下方每隔四尺並架上一支橫樑支撐。試劍大會曆次近千場比試,別說把木板打斷,就連輕微的晃動也極為罕見,魏宏風竟能隔著人的身軀擊斷木板,雖說是趁對手換氣的空檔全無抵消化解之力,然其罡勁之猛膂力之強,仍令人匪夷所思!觀劍台上人人熱血沸騰,都說大開眼界。
範浚拒絕魏宏風的伸手拉扶,被疾奔而來的衛飛鷹一把拉上試劍台上,駱龍同時趕到,指著斷裂的木板道:“這是什麼爛木頭?”
樂遊苑的總管紀豐負責監製試劍台,挺身說道:“秉告駱幫主,這是上好的紅檜,在下每一片木板都再三察驗,確定絕無孔隙裂縫,方準釘上。”衛飛鷹道:“就算原來是好的,放到現在,哼!……說不定有心人動了手腳……”此話說出,四大劍門與青城派諸人都覺得十分刺耳。
紀豐道:“我們在試劍台完竣當天就開始派人日夜站哨,任何人不得接近!相信無人……”商廣寒豈能容忍他人懷疑自己為了求勝而動手腳,不等他說完便插話笑道:“貴幫如果覺得有任何不公?不妨另選場地,再比試一次。”
衛飛鷹心中一寒,瞧瞧全身濕透的徒兒範浚,握著劍的右手仍不住顫抖,顯然信心意誌已澈底潰散,再比十場也難求一勝!他環顧四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商廣寒不悅道:“你笑什麼?”
衛飛鷹斂色道:“貴徒的武功確實超群絕倫,我們輸的心服口服。但不才有個疑問,不知商大掌門能否據實以答?”商廣寒道:“請說。”衛飛鷹道:“如果今天這一場比試,輸的是貴派劍缽,您是否也會憤憤不平?”商廣寒考慮了一會,點頭稱是。衛飛鷹道:“兩位武藝超群卓絕的劍缽,明明有一拚金劍、銀劍的本領,卻偏偏這麼”碰巧“,一開始就得爭個你死我活,連爭劍賽都還沒開始,就被做掉一個!我想無論是誰,都會感到痛心、惋惜與不平……”話未說完全場嘩然,眾人七嘴八舌,各有主張。
自昨日抽籤結束起,太白山上眾口喧騰,議論紛紜,都說這個籤實在太巧、太殘酷,甚至太不公平。雖然所有的籤都是各門劍主親自抽取,應無舞弊空間,仍有不少人一口咬定四大劍門為了先去除一個強敵,故意安排讓兩虎提前相爭。百劍門尷尬不已,無論如何解釋,仍難賭攸攸眾口。
紀南圖起身正色道:“我身為主辦劍門的劍主,可以在此向諸位保証,試劍大會絕對公正無私。何況此次樂遊苑未派劍缽參賽,更無循私做假之必要!”駱龍道:“紀苑主言重了!我們從不敢質疑試劍大會之公正與否,隻是覺得求劍賽分組取試,各憑天命的方式,有欠公允。想必你們也不會渾然不覺,卻不知為何不謀補救?莫非咱們百劍外的試劍,就該草草了事?”
話方說完,不少丐幫幫眾立刻起哄,吵著要補救,觀劍台上除了數百名丐幫弟子外,尚有許多與丐幫頗有交情的江湖人士也跟著喊,其他的人就算對丐幫無啥好感,但範浚的天擊劍法精彩絕倫,隻看一場實在不過癮,想到這裏,也跟著瞎喊起來,過不多時,整個觀劍台上,除了百劍門的弟子外,幾乎都跟著幫忙壯勢。
而駱龍的話乍聽起來也是鏗鏘有力,裴友琴見紀南圖一時語塞,正欲起身說明,卻被朱未央搶先說道:“駱幫主所言也不無道理,但不知該如何補救,才合情入理?”駱龍兩手一攤,道:“這是百劍門的權責,我們不便置喙。”
朱未央心想:“好滑頭的幫主,一句話就把難題丟了回來。”起身對裴友琴道:“裴盟主,我們四人是否該商量一下。”裴友琴點頭,與崔釗、紀南圖互使眼色,四人相偕走至祭台後方。
朱未央首先開口道:“駱幫主的要求也有幾分道理,才有那麼多人幫忙搖旗呐喊,如果我們置之不理,恐怕會有麻煩。第一,我聽過不少傳聞,說咱們在竹籤上做了手腳,目的是……”崔釗道:“所有的竹籤都是各派劍主親自抽的,要如何搞怪?”朱未央道:“相信你們都看過江湖賣藝中有種幻術表演,有些厲害的師傅可以做到移形換影,無中生有;圍觀的人怎麼也想不通是如何弄的,卻都知道那是假的。同樣的道理,無人能指出我們可能的舞弊手法,並不表示人人都相信我們的公正與清白。”
紀南圖道:“你是說有人把我們當成了幻術師傅?”朱未央點頭微笑,並道:“世上有許多事情,怎麼解釋都說不清楚。何況丐幫有十幾萬人,就算說到我們都白了鬍子,也難讓他們全部信服!假設隻有一半的乞丐不服,其中隻有三成的人敢鬧事,也有一兩萬人。”紀南圖思道:“光西安一城就有數千名乞丐,如果有事沒事都找百劍門的穢氣,豈非永無寧日?而樂遊苑身為主辦劍門,更不免成為眾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