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水月鏡花 一夢黃粱(下)(1 / 2)

很苦惱,那怎麼會是夢呢?

所聞所見,這鏡花庵再普通不過,江醒暈頭轉向,心亂如麻。

佛堂供著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薩坐像,高高大大,充斥了過半的空間;佛堂內卻空無一人,拜靈小女尼跟在江醒後麵進來,揉了揉紅紅的鼻子,道:“姐姐施主稍等片刻,我去喚師傅來。”言罷,便轉身離去,當邁過門檻的時候,卻是不小心絆了一下,“呀”地一聲,踉蹌著差點摔倒在地。

“小師太,你小心一些!”

“哦,謝謝,”小女尼撓撓光溜溜的後腦勺,回頭笑笑,頰邊還有兩個小酒窩。

小女尼徐徐消失在眼中,江醒倒也甚不客氣,瞧見菩薩像前有數個蒲團,當即有樣學樣自顧自盤坐在上邊。瞄了瞄菩薩微微低眉的姿態,他心神不由得恍惚起來。坐定沒有多久,卻是人未見,一道聲音從後麵傳來:“這連雲山地勢艱險,小施主來本庵,所為何事?”

聽見聲響,江醒扶著地麵,忙不迭站起身,扭頭隻見一個年逾中年的女尼施施然走進佛堂,目不斜視看他。

江醒轉身抱拳,道:“敢問師太名諱?”

她微微頜首,頌了一聲佛號,道:“貧尼妙清。”

江醒往後望了望跟在她後邊的拜靈,鼻眼之間,還依稀能瞧見哭過的痕跡。重提別人的傷心事著實不太好,但躊躇片刻,江醒卻還是道:“小子請問……請問妙音師太是否……真的入滅了?”

聞言,妙清一怔,低下頭,臉上瞧不清什麼神色,她嘴唇一開一合,慢慢道:“想必,拜靈已與小施主詳說了。出家人不打誑語,小施主既已知曉答案,又何出此問呢?”

“呃,”想要道清楚那個迷迷糊糊的夢,說他見過妙音師太,還看到過一個自稱貧尼穿道袍提酒葫蘆的師太,卻又覺得似乎不妥;畢竟一切都太離譜了,終歸隻有夢境才能如此變化多端。

長籲口氣,江醒談不出是失落還是失望,亦或者還有點哀然,畢竟那一刻妙音師太,說出了他藏在心底的想法,盡管是在夢裏——從來沒有人能懂他的心思,包括阿婆——他想要走遍天涯海角,去看一下外邊的世界。可希望來臨,又突忽發現這隻不過是一場水中月罷了。

望見妙清那等他開口的眼神,江醒摒除雜念,從頭至尾解釋道:“不妨直言,我是連雲山腳下那座鬆莊的獵戶,我義父曾來過鏡花庵,與妙音師太有過一麵之緣。聽聞妙音師太身懷絕技,我便想來拜求些本事,驚聞妙音師太入滅圓寂,所以一時才不敢置信,如有冒犯,還請師太見諒。”

妙清點點頭,忽然問道:“你想學什麼本事?”

江醒想了想道:“就是那種隻用弓不用箭,就可以把樹射倒的本事。”

妙清追問道:“小施主不過舞勺之年,既是山下獵戶,連雲山物資充沛,鬆莊也生活井然。哪怕小施主不算得富甲一方,也應該不虛溫飽才對。怎會有如此念頭?這樣的本事,且不說能否學得會,能不能學,你當是學會了,又有何用?”

顯然是考校的意思。

學這樣的本事有何用?

他如果用這樣的手段去打獵,在空門中人看來,豈不是徒增殺戮?

他如果用這樣的手段防身,麵對那些比他弱小的人,又是否會迷失了本心?

江醒呆立原地,也問著自己,深思起來,念頭實在是太多,太繁雜;一個個念頭生出,又一個個否定。就連妙清兩師徒悄無聲息離去,他都沒有發現。

索性不想了,他重重吞吐一口空氣,反正他就是想學。

這般想著,抬起頭,忽聽庵外似有喝罵聲,渾厚深沉,這樣的清靜之地,哪來的粗鄙之徒?驚詫下,望去,隻見徑直那邊的庵門已大開,妙清兩師徒立於門前,還有兩個大漢叱吒著。其一是又矮又胖的樣子,臉如黑炭,整個人就像一根木墩子;其二高高瘦瘦,白麵山羊胡,兩個人站在一起倒也相得益彰。

那白麵山羊胡滿臉戲謔,袖子挽得老高,半截瘦如幹柴的手臂露出來,指著妙清喝道:“少跟大爺我裝糊塗!聞聽你們這地界有一奇物,喚作生生造化蓮,可以去偽存真,使人脫胎換骨。我派天龍護法即日蒞臨蜀中,正愁無物相贈,你且乖乖將造化蓮奉上,否則休怪我不講情麵!”

“哼哼,你們羅生派蛇鼠一窩,江湖敗類。還不是看妙音主持入滅圓寂,所以才來趁火打劫!哼,是欺我們庵無人嗎!”拜靈氣哼哼道,稚嫩的小臉上竟有些頤指氣使的感覺,隻是年紀尚幼,所以看起來沒有絲毫的威懾力。使得木墩子頗為有趣道:“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見小丫頭片子鼓圓了眼睛瞪他,嗬嗬一笑,懶得計較,轉而對妙清喊道:“老尼姑,且將生生造化蓮叫出來,我們自當饒你性命。”

“喂,醜八怪,你說誰老了?臉上竟然還長了長毛,醜得不忍直視了還出來招搖,真不知羞!”拜靈瞧木墩子怒不可遏的模樣,絲毫不懼,還想再罵上兩句,妙清卻搖搖頭,一臉心平氣和地道:“賊子,你窺覷吾庵靈物已久,上次吾師姐已對你手下留情,如今卻仍不知悔改。真要不撞南牆不回頭麼?且不知你這屈屈二尺高的模子,能撞出幾寸的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