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曦同的記憶裏,街心公園是一個特別熱鬧,特別繁華,特別多好玩東西的地方。
可當車子在那棵記憶裏的大槐樹腳下停好,極目全是低矮的樓房,被日光曬得褪色的秋千架、滑梯……
就連那個座小小的噴水池,看起來也已經幹涸許久,落滿了雜物。
江儼然把車子停好,抱著她下了車。
“這裏……”楊曦同比劃了下,“這裏完全變樣了啊。”
江儼然顯然不是第一次回來了,見怪不怪地推著她,沿著有些凹凸的街麵慢慢往前行去。
曾經堆滿零食的小賣鋪仍舊還開著門,店麵和商品卻都仿佛落後了世界半個世紀那麼久;隔壁的麵館改成了饅頭店,老板似乎還是同一個老頭;再往裏,就是曾經讓他們心心念念、牽腸掛肚的麥芽糖店了……門口的擺設全都變了,轉糖的盤子也換過了,坐在櫃台後的胖阿姨也變成了有些臃腫的老太太。
他們當然是認不出楊曦同和江儼然的,他們是這裏的根,而那批隨著臨時安置點而來,又隨新房落成而離開的人,不過是隨著水流經過的魚群。
經過古街尾部的枯井時,江儼然努了努嘴:“記不記得這裏,你們揍過李飛機的地方。”
楊曦同失笑,還真記得——那時候,水井裏還有水,養著條肥碩的錦鯉。
挨了打的李飛機就抱著水井痛哭流涕,嗚嗚哇哇直叫喚,嚇得錦鯉都沉到了井底,半天沒有浮上來。
過了枯井,就是通往安置樓的小巷子了。
時光似乎在這裏凝固了,連石板上的青苔都沒什麼變化。
楊曦同不由自主側頭去看江儼然,他也正好低下頭:“都想起來了?”
楊曦同抿嘴,指了指前麵的一處拐角:“我在那摔過,你幫我貼了好幾塊創口貼,血還止不住,嚇得直哭。”
“我沒有哭,”江儼然篤定地否認,“你也不是摔在這裏。”
他加快腳步,將她和輪椅一起過腳下的青石板,一直到百米開外才停下來:“這才是你摔跤的地方。”
楊曦同茫然地看著巷邊倒塌的老牆,上麵密密麻麻爬滿了藤蔓,一些細碎的紫色小花開在上麵。
是這裏?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她那時候實在太小了,也實在過得太肆無忌憚。
她不由自主低頭,看像被褲子遮掩住的膝蓋。粼粼的陽光碎片從老牆那泄露進來,落在她白皙的脖子、柔順的長發上。
江儼然情不自禁地伸手,有些粗魯地輕揉了下她腦袋。
那些陽光,也就暈染一般浸潤到了他的手上。
“去吃飯吧。”
他嘀咕了一聲,順勢收回手掌,重新握住輪椅扶手。
楊曦同“嗯”了一聲,後腦勺熱乎乎的,被太陽曬到的臉和手臂,也都有點發燙。
巷子的盡頭就是一家早餐店,店堂裏重新裝修過了,老板是不是換過,楊曦同卻沒有印象。
但是看江儼然熟練地搬凳子拿筷子,估計也是兒時來過的。
老板熱情地給他們端了兩大碗豆漿,乳白色的豆漿裏泡了撕碎的油條,綠色的蔥花星星點點,看著著實叫人食指大動。
楊曦同想起江儼然不吃蔥,正要開口調侃。
他已經一手勺子一手筷子,認認真真地開始撈蔥花。
楊曦同:“……”
老板:“!!!”
一頓早飯足足吃了半個多小時,一大半時間都在看他跟那些蔥花作戰。
楊曦同真挺佩服他的耐心的——固執到這種程度,感覺已經不單單隻是挑食的原因了。
江儼然卻似渾然不覺,心情極好地推著她慢騰騰往安置樓走:“看到那棵桑樹了?”
桑樹啊——
對於小孩子來說,桑樹是種十分特別的樹。
沒養過蠶寶寶的童年,怎麼能叫童年呢?
一旦養起了蠶寶寶,桑葉就成了特別稀罕的東西。
安置房裏的孩子們當然也不例外,那顆桑樹上的葉子,簡直成了他們眼中的寶貝。
十幾年過去,當年那棵低矮的小樹如今已經拔高了很多,滿樹都是翠綠的葉子。
一陣風吹來,綠浪翻騰,嘩嘩聲不絕於耳。
楊曦同的目光從卻穿過桑葉,一直投向了離樹不遠的那幾棟住宅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