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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排後腦勺像是一種奇怪的多米諾骨牌,向著一個方向,那就是擺著書本或是練習冊的桌麵,那麼多雙眼睛像是被什麼無形的介質給黏在了上麵,空氣中彌散著一種嚴肅的氛圍,黑板右上方掛著的那塊倒計時板,紅色醒目的字眼格外清楚。
最近做的夢都很奇怪,要麼是在大霧天等紅綠燈卻總是看不清楚,要麼是在黑黢黢的迷宮裏兜兜轉轉走不出去。
“你很迷茫。”某個偽占卜師抬起右手的食指,開始一波認真的分析,卻被我無情的白眼給止住了話頭。
“我看,是害怕高考吧。”宋鈺總是具有一語驚醒夢中人的能力。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自己的夢蘊含著什麼樣的深意,隻覺得腦海被焦慮的情緒給擠滿,可看見的除了黑暗就是空白,根本沒有任何的指引。
她這樣一說,我才想到,最近經過教室後麵那塊誌願天地的時候,看著自己當初寫下的那所大學竟然有種無限陌生的感覺。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在那裏,理所當然的就寫下了那所大學的名字,似乎它全部的意義都在這裏了。
最高層的走廊上空寂得很,隻有我們三個剛借著廁所的由頭出來透氣的人在走動,就連普通走路都顯得格外大聲。
怎麼不知不覺就高三了呢?上課的時間那麼快過去,在打盹和走神中講完的厚厚書堆,下課打鬧著的時間也匆匆流過,周圍的人也不再是當初的樣子,女生學會了穿著校服也能別具一格的打扮,男生拔高了很多,聲音也變得深沉。
那些我們走過的時間到底包含了些什麼東西,是盛夏的陽光,冬天的臃腫,還是這個擁擠而溫暖的小教室,可最後都找不到它的藏身之所了,像是一個神奇的魔術師,揮一揮袖子,就能將一切化為烏有。
自習課越發的多,老胡坐在講台上的時間也占據了一天的很多時間,翻書和寫字的聲音成為了整個教室的主題曲。窗外的雲朵和藍天成為了一種極端的奢望,就連偶爾的聊天也變得那麼倉促,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最不認真的學生也開始看起書來,在課桌之間傳遞的紙條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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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是第一次品味到初夏的氣息,清新綠色依舊鋪天蓋地,開了一季的花已經有了衰敗的趨勢,陽光的味道潛伏在各個角落裏,黑夜一到就自動消融。
明明應該短暫的夏季夜晚,卻變得那麼漫長,有時候因為黃昏的延長,都不太能分辨出白天和夜晚的界限,在美麗卻少有人駐留的黃昏中間,慢慢被黑暗包圍起來,點亮桌上的那盞昏黃台燈,翻開還沒完成的厚厚練習冊,繼續低下頭,冥思苦想起來。
我記得之前晚上都沒有夜宵這樣東西,除非全家人半夜都很默契的來到了冰箱前麵,我媽才會發善心的煮幾碗麵,幾個人就吃得飽飽的去睡覺了,到了早上也沒覺得餓。現在作為一個沉迷於學習海洋的苦逼人,我媽也會在看電視的閑暇之際為我煮上一碗麵再去繼續她的劇情了,而我爸就負責采購牛奶,好不容易消瘦了一些的我已經隱約看到了未來的自己變胖的趨勢。
初春的夜晚還帶著些許涼意,披著薄外套坐在窗前,開一點窗就能吹散大部分昏睡的思緒,那片黑暗裏漸漸浮現出一些淡淡的光點,隱約閃爍不定,樓下還有沒睡的人正說著話,低低的,混合著風的聲音,像是一曲動聽的協奏曲。那些遙遠的燈光下,是否也會有很多和我一樣正在為一個不確定的未來而努力的人,看著一些可能再也不會用上的知識點,單調而重複的機械性記憶,整合到無數個題目裏,千變萬化,卻逃不開一個基礎的核心。
每個人臉上的黑眼圈都越來越深,聽說第二名的女生半夜三點還在做數學選修的練習冊,中午的午睡似乎也成了全班集體的自習課,最後一節課也在集體商討之後延遲了一個半小時,那些曾經翻看的和雜誌被壓在了書堆的最下層,積了灰塵,不再被人想起。
記得之前看動物世界的時候,有那樣的一個畫麵,一大群鮭魚為了能回到產卵地,溯流而上,在那激烈的水流裏掙紮,還要躲開突襲的猛獸,大部分的魚群都在這場漫長而艱難的尋根之旅中死去了。
老胡看到我們的自覺行徑,因著那一絲欣慰有了感歎,於是延長的一個半小時全被他的感概占據了。他說我們要出去走走,而這個走是要光明正大,是要往上走,所以我們才坐在這裏等待高考那一天的到來,等我們看夠了這個世界的光明與黑暗,我們還要再回到這個地方來,這個裝載了我們無數回憶的地方。
當然是不以為然的占了大多數,剛長出翅膀的鳥兒哪裏聽得進去那麼遠的道理,隻想要快些飛向那廣闊的天空,暴風雨都成為了期待的一部分。
“我要去上海,在十裏洋場裏闖出一番天地來。”宋鈺總是有滿腔的豪情壯誌,我想在那個幻想裏,應該是兩個人的身影。
“那我要去一個海邊城市,一年四季不是看海就是聽海。”花翎說她小時候去過一次海邊,隻是記憶有些模糊了,隻記得海風吹在臉上的感覺很好,整顆心都像在飄搖的小船裏,閉上眼睛就能沉沉的睡過去。當然,她未來的藍圖裏,也會是兩個人。
一個去了上海,一個要在海邊,難不成我要在海上漂泊不成?
隻可惜我暈船,更何況世界上也沒有這麼一所浪漫的大學,會建在海上,一漲潮就消失不見了,神秘至極。
“洛雲,你呢?”這兩人異口同聲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抬起手,看那金色的光線從指縫中漏下來,直射到眼睛裏,倒映出一個奇幻世界來。
“我要去一個四季都開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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