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衝心裏疑惑:“隻道想念得緊,調前線將領歸去,世間焉有此理?”看手詔的日期,是在攻克大都後半個月,不禁猜想道:“莫非陛下看我與王保保交厚,怕我戰陣上下不得手,故此聽聞大軍來平山西,便召我回去?”問胡惟庸,這位胡平章隻是搖頭微笑,甚麼也不肯說。
淩衝無奈,匆匆交卸了軍務,就跟隨前來犒師的胡惟庸回去京城建康。一路無話,直到第二年的元月中旬,才回到建康城中。入皇城拜見了朱元璋,向他詳細稟報攻打山西的經過,連自己險些槍挑王保保的事情也說了。朱元璋撚須微笑道:“卿能識得輕重大義,朕不勝之喜。”當下頒詔,晉升淩衝為正三品兵部右侍郎,還在建康城內,賜了他一所宅邸。
淩衝出城來大肉居拜見義父、義母,百般勸說,陳杞人卻仍舊不肯進城。綠萼對淩衝說:“你今做了官,你父若進城去開店,須丟你的臉麵,若不開店,我怕他無聊到不得活哩。我們隻在城外居住,也無多少路程,怕的甚麼?倒是你師哥,定親了許久,還未辦事,你做兄弟的,須多關照者。”
郭漢傑喏大一條漢子,聽師娘講起自己的婚事,不禁臉紅,扭捏之狀,淩衝看了極為好笑。於是拍著胸脯,一力承擔下來。到城裏去和師兄的準丈人劉屠戶商談,劉屠戶看他穿著官袍,頭戴烏紗,沒口的答應,並且再不提招贅之事,情願把女兒嫁出城去。
挑了個良辰吉日,給郭漢傑辦完了婚事。喜事一樁連著一樁,第二天,大都城——現在已經改名叫北平府了——都督孫興祖派人送信來,說已經尋到了冷謙與艾布父女的下落,不日就送他們往建康來。想到要與愛妻重聚,淩衝高興得整天合不攏嘴。
可惜,好事多磨,雪妮婭還沒來到建康,淩衝先被朱元璋召去,要他跟隨大軍,討伐元朝關中諸將。原來今年年初,常遇春攻克大同,擴廓帖木兒遠走甘肅,徐達按照朱元璋的預定計劃,統率大軍南下陝州,準備進攻關西。朱元璋向淩衝擠擠眼,笑道:“還有一件重任交付於你……”淩衝問是甚麼,朱元璋卻並不回答,隻說:“時辰未到,不好透露,你也休問。若時辰到嗬,自有人對你說知。”
皇帝直接下令,淩衝自然不好推辭說要等妻子南下,因此不願西行,隻得唱喏領旨。出城告別杞人夫婦,領了新撥給他的一千馬軍,走旱路前往陝州。二月下旬,徐達大軍來到陝州,稍加整編,就向西進發,李思齊不戰而走,三月庚子,明軍進入奉元路長安城。
常遇春仍舊拉著淩衝做先鋒,笑著說:“這老耄鼠輩,他總關陝、秦隴之兵,西至吐蕃,南至磯頭關,東至商洛,北至環慶,皆他統屬,所部不下十萬,竟然不戰而走,好不教人悶殺。”淩衝向來瞧不起李思齊,點頭說道:“連中州軍也自土崩瓦解,這老兒想是膽落了也,怎敢來攖大軍的鋒芒?”
常遇春一路急進,攻克鳳翔,李思齊又西躥臨洮。前軍休整了兩日,正打算乘勝追擊,突然有人來找淩衝,對他說:“陛下講有一重任要交付於你,退思可還記得麼?”此人非他,卻是顛仙人周顛。淩衝心中不解,問周顛說:“莫非要我去說降李思齊?”
“李思齊屍居餘氣,何須你去,他自將倒戈來降哩,”周顛笑道,“陛下今所憂者,是那彭素王哩。”淩衝吃了一驚,想起禇長寧向自己所轉述的彭素王的話,急忙問道:“難道那彭素王膽敢刺殺陛下麼?”
周顛點頭:“你料得不差,他雖尚未動手,卻也是遲早之事,怎可不預作準備?鐵冠真人師徒不日亦往關中來,要圍剿那彭素王哩。此人不擒,陛下如何能得安睡?”淩衝皺眉問道:“不知他身在何處,卻如何擒他?”周顛笑道:“丹楓九霞閣是他的老巢,咱們到處張貼榜文,說太白山中盜匪縱橫,官軍要前往清剿,到時節一把火燒了丹楓九霞閣,還怕他不露麵麼?”
淩衝吃了一驚,心中好生躊躇,彭素王還則罷了,日帝的墳墓也在丹楓九霞閣中,一把火燒了,豈不是玉石俱焚?可是知道朱元璋現在和白蓮教誓不兩立,剿滅丹楓九霞閣也是早晚的事。隻是別人都不知道此莊的確切方位,偏偏要自己帶路去做這件大違本心的事,實在心中不快。
周顛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笑道:“世間鬼蜮伎倆,退思你知曉得太少。那彭素王不是好人,便明王遇害,定是他的主使!”淩衝先前聽了王保保的話,就有七分認定這件陰謀是朱元璋主使的,可是現在周顛一口咬定是彭素王幹的,周顛德高望重,素來是他最敬仰的人,難道他也受了蒙蔽麼?他總不會來騙自己罷?心中又是疑惑,又是躊躇。
周顛把語氣放緩,慢慢說道:“擒得彭素王,真相可以大白。他是庶民,陛下是天子,陛下擒下他則罷,若非重罪,未必會殺他,他要對付陛下,卻隻有刺殺一途,其間輕重緩急,退思你細思量者。”
淩衝承認周顛的話說得很有道理,於是追問一句:“果真不殺他麼?須要擒下來審得明白了,好作處分。”周顛笑著擺擺手:“且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