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素王知道周顛最關心朱元璋的安危,因此故布疑陣。他也知道以周顛之智,不會上當,但隻消對方心中疑惑,自己便有可乘之機。高手較技,勝負隻在毫厘須臾之間,周顛手裏才略緩一緩,早被彭素王抓著破綻,一掌印向他的胸口。
周顛胸口向後一縮,右手圈回來迎擊,早被彭素王左手無聲無息地翻將上來,一把捉住了他的竹杖。周顛隻覺得一股陰寒內力從竹杖上傳來,直迫自己掌心勞宮穴,心道“不好”,匆忙鬆手。彭素王竹杖到手,以杖為指,使出峻極指來,點向周顛胸口靈墟。
周顛急忙後撤,但竹杖雖隻剩下不到四尺,仍較手臂為長,彭素王把臂一展,堪堪點中。周顛大叫一聲,向後就倒。彭素王惡狠狠加上一掌,要取他的性命!
恰在此時,淩衝撲將上來,雙臂合攏,用內家拳中一個“掤”字訣,卸開了這雷霆萬鈞似的一掌。彭素王心道:“可惜,可惜。這孩子如此質樸,他不肯救你,你倒肯救他。”掌力一按,淩衝禁受不住,“通”的一聲,坐在了地上。
彭素王心道:“說不得,他再這般不知好歹,隻得傷損他性命了。”右手一振,千鈞掌力向淩衝頭頂壓下。淩衝忙使“六花拳”中一招“雲合霧集”,堪堪攔住。彭素王左手圈攏,又一掌拍向淩衝右肩。淩衝前一招已然使老,來不及變招格擋,右手本在肋下防護,此時自然而然地向外翻出,又使出一招“風檣陣馬”。彭素王“咦”了一聲,急忙撤招,被他掌風掃過臂上孔最穴,手太陰肺經立時阻滯。
淩衝雙手招術使出,自己也是一愣:“這不是六花拳第七段的‘風liu雲散’麼?”眼看彭素王身體一晃,又是連環三招遞來,他自然而然地左手“地醜德齊”,右手“天開圖畫”,用一招“地平天成”將來招格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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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看周顛都已敗下,不由大吃一驚,責問李文忠道:“如何還不發銃?”李文忠回稟道:“恐傷了顛仙人和淩侍郎的性命,不敢冒然發銃。”朱元璋哼了一聲。士兵們扶過周顛來,隻見他麵如死灰,閉目不言。朱元璋拍拍他的臉:“休要裝死,這樣便死了,還敢稱甚麼仙人?”
周顛睜開眼睛,說:“我幾時死了?休攪擾,我正運功療傷哩。若不盡早治愈傷勢,退思須不是那廝對手。”朱元璋撇嘴笑笑,命令把他放在一邊。
再看淩衝與彭素王的較量,兩人似乎倒戰了個平手。原來淩衝猛然間使出了六花拳第七段裏的招術,連自己也不由驚駭。轉念想道:“怪道義父講我領悟不得,不肯教我,原來內力修為到了,自然融會貫通哩。”心裏這樣想著,手中卻“天崩地坼”、“虎嘯龍吟”、“雲淡風清”……一連七八招,逼得彭素王掙紮著爬將起來,向後退去。
彭素王的身後是一處懸崖,雖不甚高,跌下去也要了人性命。他走到懸崖邊,不再後退,微笑道:“好,好,退思,你今日真個躋身一流高手的境界了哩。”淩衝卻在心中叫苦不迭,原來他後心又已開始劇痛,隻怕再戰不到十來個回合就要軟倒。並且他心中想道:“也不知顛仙人生死如何?我戰不下這彭素王嗬,倒也心中平靜,一切由命便是。此刻或能戰得下他,則我該怎生是好?取他性命?還是放他去了?”
朱元璋卻不明就裏,看淩衝方才和周顛兩人合力,尚自戰不下彭素王,此刻單獨一人卻能打個平手,倒似乎彭素王故意容讓他的一般。他心中恚怒,冷哼一聲,厲聲問李文忠:“怎還不放銃?!”
李文忠道:“隻恐傷了……”話沒說完,就被朱元璋打斷了:“你怕傷了淩衝性命,就不怕那賊來傷了朕的性命麼?”李文忠聽朱元璋說出這種話來,不由背上冷汗涔涔,急忙恭身回答:“微臣不敢。”轉身招呼士兵,引燃火繩,準備發射。
淩衝正在和彭素王惡鬥,突然發現彭素王望著自己背後,眼神有異。他一愣間,突然身後傳來百雷落地似的巨大聲響,隨即背心一痛,似乎有萬箭穿心的一般。
彭素王看到李文忠下令發銃,不顧淩衝一掌正向自己胸口打來,硬接這一掌,揪住淩衝的身體向旁邊一讓,幫他承受了大半銃子。他暴吼一聲,左手一張,連續三招劈空掌,“嘭嘭”幾聲,七八名士兵倒跌出去,頭破血流。
淩衝掙紮著抬起頭來,就看彭素王的麵孔和半邊身子盡皆焦黑,隻聽他冷笑道:“朱元璋,你好生的歹毒!”淩衝被他抓著自己手臂,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內力正緩緩透過手少陰心經天澤穴,向自己體內傳來。他知道彭素王生接自己一掌和無數銃子,已到油盡燈枯的邊緣了,而竟然還在向自己體內輸送內力,想要救自己一命。
淩衝心中萬分歉疚,拚盡全身氣力,掙脫了彭素王,腳下一軟,跌倒在地上。彭素王微微一笑,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將那聖使神矛藏在一個所在,你替我將他交與西域來的阿廝蘭,我曾應允他的。”說著話,突然雙臂一振,傲然站立,眼望著朱元璋,目中如要噴出火來。
朱元璋驚得後退一步。隻聽彭素王叫道:“你這暴君,終逃千載罵名!我便死了,也斷不能教你擒獲!”說著話,返身一躍,跳下懸崖。
朱元璋急忙吩咐士兵:“下去尋找。便跌成了肉餅時,也抬屍來見朕!”又一指坐在樹下的李樹坤:“梟下這賊首級來,號令高竿!”吩咐完畢,過來看淩衝的傷勢。
李文忠和周顛早已經扶起了淩衝。周顛一按他的脈門,不由長歎一聲,知道回天無術的了。朱元璋關切地問道:“退思,你還好麼?”
淩衝微微睜開眼睛,望了一眼朱元璋。不知道為甚麼,這個自己素來仰慕的大英雄,現在看上去,那張醜臉說不出的可憎可厭。他掙紮著指指胸口:“陛下,臣有一物要獻於陛下。”
朱元璋按照淩衝的指點,從他懷裏掏出一幅折疊得很仔細的字來,展開看時,原來自己曾看過的,上麵寫著:
烽煙何日洗,大道幾曾公?我心如皎月,耀然照穹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