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絳唇(1 / 3)

1

每個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個複雜的組合體,繼承了一部分來自父母的性格,在這個光怪陸離的社會裏沉澱出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甚至還有一些不知不覺的習慣所起到的滴水穿石的效果,促成了現在的這個我們。

有些時候,我們會覺得那個瞬間的自己像個陌生人,她展現出了不符合自己的行為,或是說了什麼非同尋常的話,其實是我們忽略的那層水麵之下的自己悄然出現了一陣而已,又或者該解釋為,我們對自己並不是全然的了解,實則一知半解。

第一個反應竟然是傻笑,而不是呆住,完全不像是蘇洛雲的慣常行為,似乎一下子墜入了什麼看不見的雲霧裏,似乎還問了個超級傻的問題,“你回來了?”

他站在這,可不就是回來了。

像是那年夏天我剛看見的那般黑,寸頭,整個人卻有種淩厲的神氣,或許這就是軍隊帶來的效果,可奇怪的是,我反倒覺得此時的他變得更加溫和了,沒了從前我不敢靠近的冰冷,許是太久沒見了,那漫長的思念纏繞著,竟是硬生生縮短了距離。

柚子喊了我好幾聲我都沒聽見,“你還能睜眼做白日夢啊?”

我靠在椅背上,抱著枕頭,喃喃道,“我倒真覺得在做夢。”

命運的偶然和必然出現得突兀,一下子措手不及,惶惶然感覺是在夢境當中,那些人物都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全無真實感。

“陳子墨向你求婚了?”

我打了個哆嗦,這個猜想也太超過了,“跟他沒關係。”

“那就奇怪了,難不成遇見了你的舊情人?”柚子自顧自猜想著。

我沉默著,不想要把曲方歌的事情透露出去,這就像是一個多米諾骨牌效應,一個線索出現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會接連不斷被牽連出來,由不得你同意。暗戀這件事情是一件過於私密的事情,大白於天下之後,那些屬於你的隱秘快樂和悲傷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倒像是砧板上的魚肉了,抑或是,你早已經把那當成是陳年舊事。

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多的顧慮,柚子也把她曾經的喜歡說了出來,為什麼我卻要這麼藏著掖著?也許這件事情是我身上的一處軟肋,人總是害怕別人知道自己的弱點,恐懼那些防不勝防的暗刃。

眼神偶爾掠過鏡麵,看著裏麵的那張臉,頭發留長了些,近視眼做了手術,依舊是平淡無奇,那些經年之後的奇跡並沒有發生在我身上,隻能存在於耳朵中遙遠的傳說。

有人跟我說過這樣一個故事,一隻忘了南飛的候鳥,一覺醒來發現周圍闃無一鳥,偏偏它不知道遷徙的路線,於是它漫無目的的到處飛,遇到些什麼全憑機緣,更不可能有任何的準備。盡管它在不停的飛,可事實上,它還是在等待的路上,等待遇見故人的時刻。而那個冥冥之中的故人,可能明天就出現,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出現。

偏偏,這一天,他出現了,在我沒有任何防備的時候,讓他看見了一個和過去幾乎全然一樣的我,一看見那張臉就會不自覺的笑起來,整顆心都恨不得交付出去,這麼沒出息的蘇洛雲,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半點長進。

手慢慢捂住心髒,那顆埋在土裏冬眠的種子緩緩裂開,新綠的嫩葉往上升,要去爭奪今天的太陽,攜帶著微微撕裂的痛楚。

2

如果我再小一些,就可以纏著爸媽問問題,可一旦過了成人的年紀,那種不懂事的行為就得禁止了,大人也變換了說辭,“你長大了,得自己拿主意。”

這是一種除了金錢之外的自由,放任自己去做一些決定,可往往還是會返回到老路上,圍在父母的身邊,去問問過來人的意見,好照亮繼續往前的路。

柚子在床上翻了個身,上麵的床簾縫隙裏慢慢飄出一個聲音,“不要告訴我你這麼早起來看電視。”

我當然無法做出這麼勤奮的舉措,隻是昨天失眠了很久,產生了一個抽風的舉動,那就是決定早晨起來晨跑。暑假的時候去家旁邊的公園堅持跑了一個星期,感到自己的雙腿有種說不出的酸痛,再加上特殊時期的到來,就這麼休息到了開學,現在想來,第一次看到六點出現的那輪太陽在水麵映現出來的時刻,竟然慢慢怔住了,被那種原始的美震撼到了。

“我去跑步了。”

經過了一整個夜晚的醞釀,繁星收起了蹤影,月亮隱退了身形,太陽還在雲層之後沒出來,空氣裏飄散著盛夏花開的氣息,身上的餘熱散去,竟像是被這清晨給滌蕩了夢的不清醒感。

學校後麵有個小型的公園,每天晚上有很多跑步和散步的人,本以為清晨必定是寥寥無幾了,沒想到還是有不少的健身人士在湖邊的跑道上奔馳著,我也快速加入到那些隊伍中間去。

腦海裏接連閃過很多奇怪的思緒和畫麵,慢跑的時候,腳步就會格外的沉,地心引力發揮了全部的效力,逐漸加速,開始會有一陣短暫的暈眩,卻又會慢慢適應過來,那些酸痛和疲勞感似乎也漸漸消退,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飛的感覺。

當初第一次站在這所大學的校門口時,看著那熟悉的四個大字還覺得有些不真實,當時的一番年少輕狂沒想到成了真,更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站在這個位置,也有些沉甸甸的心情。第一誌願還是填的S大,理由也還是那個理由,咬著牙和命運賭了一把,它狡猾的一轉身,以為抓在手裏的,其實隻是一場空。

曲方歌不在這裏,這個大學對我而言就失去了該有的意義,更別提別人口中談論的理想和未來了,大一開學的那段時期我還一度想要休學甚至是退學,可人哪有那麼大的勇氣,總是在腦海裏做些大無畏的幻想,卻不敢去承擔失去的風險和再來一次的艱辛。

“你不怕自己以後會後悔?”輔導員讓我再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了,那些高遠未來的空話一下子都成為了泡沫,一下子縮進了原來的殼裏,原來我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果斷,依舊是優柔寡斷的性子。

這兩年裏,我從未想過自己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是什麼,是為了那個花了不少錢和精力的文憑,還是在等待著什麼,抑或是兩者兼有之。

我好像總是在等待,小時候在等長大等玩具,高中在等高考結束等畢業,現在則在等著一顆天上的星星,一個遠走的人。那種滋味並不好受,像是那些被拋棄的舊物,閑置在時光陰暗的角落裏,很少有人去關注它們怎麼樣了,除非有一天它終於散架了,才發覺到了它們的存在,那時已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