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讓我學會用淡漠的表情去掩藏起內心的波瀾,以為再深的波動都無法掀翻這麼久才堆砌起來的麵具,可偏偏隻是一個身影就能讓許久才構建好的一切霎時間土崩瓦解,也揭示出我一直渴望的事情,那就是他有一天會回來,重新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好讓時光齒輪再次轉動起來。
腳步慢慢緩下來,看著橋下的水從腳底下慢慢淌過去,整個人也像是漂浮了起來,我突然想到了拜倫的一首詩,“經年之後,若我再見到你。我將如何問候你,以眼淚,以沉默。”
像是等了好久的花開,當初那種按耐不住的悸動被歲月雕刻成別種樣子,也變得脆弱易感,幻化成飄散的飛絮,那盛開的景象竟也變得有些慘淡和悲傷起來。
3
“你最近很奇怪。”柚子端著紅豆冰,慢慢總結道。
我正想反駁大姐我一向是這個樣子,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眼神卻快速的瞥到一個身影,隻得快速說了句“我先走了”就逃之夭夭了,這一次並不是陳子墨,而是另一個我之前無限期盼看見的人-----曲方歌。
人總會借由一個物件或是一個畫麵去懷念一個人,流雲撕扯時空轉換,可真到了多年之後,卻又增添了很多複雜的情感,不複當年心情了。
其實關於他最近的點點滴滴我都知道,複學,繼續大三的學習,臉上掛著淺淡的神情,還是人群中矚目的焦點。
逃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從圖書館出來的路上就那麼正對著遇見了,再也沒有別的路可以逃竄,隻得慢慢笑著打招呼,心裏思忖著該用什麼樣的借口迅速從這個場景中離開。
“我有這麼可怕嗎?”
抬眸看見那張臉,這才醒悟過來,他本就是個心思細膩的人,怎麼可能沒察覺到我的這些小動作,也許已經自行做出了很多的推論。
“沒有啊。”最近確實是忙著中期考試,教室食堂寢室三點一線的生活再度恢複了,其中確實夾雜著躲避他的目的。
“這周末一起吃頓飯吧,我們也這麼久沒見了。”
我仔細看著那雙眼睛,還是瞧不出任何波瀾,隻覺得那裏麵夾雜了一些以往沒有的色彩和情緒,也許這就是分開的那些年經曆過的事情。我媽常說,看一個人最先看他的眼睛,純良還是狡詐,一下就能分辨出來,那是什麼樣的麵具也掩飾不了的,也許是我閱曆尚淺,從他的眼底,我竟然看到了一個當年的蘇洛雲,也是這樣微微仰著頭的姿勢,沒了那麼躲閃不及的目光,卻蓋上了一層看不透的詭譎。
如鯁在喉這四個字這時才顯現出它的意義來,那個問題堵著,遲遲不敢問出來,旁邊的人穿行著擦過了肩膀,我迅速的打了個激靈,差一點就要把這個重逢的溫馨場景給毀了。
往事再度縮回了烏龜殼裏。柚子說,人對於過去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全盤接受或是全盤否定,前者會不斷墜入那個泥沼裏去,眼睛卻盯著天上的星星;而後者則是在那些過往上蓋上了一層黑布,想要徹底埋葬,直到腐爛化為塵土也不願回頭再看。
除了徒增煩惱,它還能有什麼作用呢?可人們偏要依靠著這一切來證明自己是怎麼活過來的,怎麼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怎麼天真無邪。
於是我說,“好。”
也許今天不是一個適合的日子,總有一天,命運會打翻一切平和的表象,撕開血淋淋的傷口,讓人們掀翻既往的一切。
大學之後染上了失眠,閉上眼睛,各種紛繁的思緒就在腦海裏亂竄,像是一群爭食的金魚,平靜的水流被猛烈的激蕩開來,甚至還會被那些細枝末節拽到絕望的深淵中去,醒來殘留的夢的片段還讓人心有餘悸,睜開眼看著現在所處的世界,心髒還在劇烈的跳動著,還留有被噩夢糾纏的影子。而一天的時間過去,那個夢的原貌已經消失不見,隻留下了一個“噩夢”的標簽,甚至精神都是恍惚的,靈魂不知去了哪裏,身體越發變得沉重。
“弗洛伊德說,夢的很大一部分影像都取材自童年創傷、青春隱痛,把那些看似奇怪的事件和人物逐一分解就能還原出我們真正害怕和在乎的東西。”柚子最近在看《夢的解析》,厚厚的一本足以望而生畏,可偏偏她覺得不亦樂乎,每天醒來還會特意記下自己的夢境,好在書裏麵找到滿意的答案,甚至還想要把我也列到她的取材對象裏,我慌忙逃開了。
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個帶鎖的盒子,像是那個隱藏著不幸的潘多拉之盒,不管裏麵是曾經的悲傷抑或是歡樂,都已經被時間褪成一片暗黃,剩下的都是歎息和感傷,而那些情緒獨屬於自己。時間釀成的酒,畢竟是自己的年華,再苦還是得咽下去。
4
白色的校服上衣,黑色褲子邊緣的白色條帶,齊耳短發,隻看一眼就能快速分辨出來那是獨屬於青春的樣子,沒有一點矯揉造作的樣子,全然都是最開始的姿態,宛若一朵剛露出頭的花骨朵。
不知覺就看得出了神,難免會想起過往一些片段,在腦海裏慢慢放映著,回憶的電影院就這麼絲絲入縫的開場,讓人不自覺就陷了進去。
“大學感覺怎麼樣?”坐在對麵的那個人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不知是夏日的陽光太盛的緣故,還是我的幻想所營造出來的樣子,這個問題本身也具有迷惑性,似乎我們並非很久沒見麵的故人,而是一直都陪伴在彼此身邊的人。
“原來高中老師都是騙人的,大學還是有讀不完的書,還是有煩人的考試。”心底已經出現了這個相應的回答。要是按照這個趨勢回答下去,有些事情就會被完好的掩蓋起來,那些水麵上曾經出現過的字就會隨著時間慢慢的散去,像是從未出現過。
我抬起眼簾,臉上的肌肉逐次疲軟,慢慢彎起唇角,擺出自大學以來學會的這個表情,柚子曾經高度評價說我這叫“皮笑肉不笑”,沒想到今天也能用上。
“你不怪我了嗎?”一句話慢慢從蘇洛雲的嘴裏吐出來,卻是用了足足兩年的時間才找到那個可以提問的人,空氣中彌散著一種淡淡的苦澀,咀嚼著那陣滋味,心就開始翻滾著絞痛起來。
我好像從來就不是人們口中常說的乖孩子,嘴巴不甜,不會看場合,不會說什麼乖巧的話語來逢迎任何人,甚至別人給了我一個台階下,那種倔強的本性還是要把那些傷疤揭開,告訴別人,或者更準確的說,是提醒自己。這種不凡的感覺,其實一點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