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春(2 / 3)

我回答不出來。似乎是頭一次見到我被難倒的樣子有了些喜劇性的效果,她轉而笑話我,已經不太在意她的問題了。

也是在那時,書裏出現了第一封奇怪的信,淡藍色信紙,一掀開就是濃鬱的香氣,我揮散了些,卻被那開篇的問候語給嚇住了,匆匆瞥了一眼那長長的篇幅,飛也似的合上了,就此堆放在書架的最上麵,再也沒翻開過。

女生最喜歡的事情就是不著邊際的幻想,看個電視劇就能冒出一大堆的粉紅泡泡,更別提當時流行的那些青春了,講的全是些脫離實際的故事,而看書的人還沒到分辨真假的年齡,就那麼匆忙的把自己代入角色裏,心底無端生出了期待。就像是要求一個平凡人從帽子裏憑空拉出一隻兔子一樣荒誕,卻談不上可笑這兩個字,畢竟那也算是一場夢,而夢,是無從定義它的類別和好壞的。

奇怪的排列組合。看著那兩個背著書包的身影,不由得產生了這樣的想法,花翎大大咧咧不管不顧,而她身旁的那個女孩子不愛說話,最大幅度的微笑也隻是水麵上的一圈波紋,可偏偏兩個人有聊不完的話題,絕不會有閑下來的時候,或許友情也需要互補。

慢慢的,回去的路上多了一個人,可一路上大多還是花翎的聲音,時高時低,就沒有閑下來的時候。似乎也不是個過分安靜的人,兩個人聊起感興趣的話題時,總是旁若無人,而我一句話也聽不懂,那些對白像是另一種語言。

忽的一陣風吹過來,旁邊樹上的洋紫荊花簌簌的飄下來,順著風的軌跡,夾雜著特有的香氣,漂浮在空氣裏,混合成一個夢幻的仙境。

“哇塞。”耳熟的感歎詞。

空氣裏有驟停的安靜,半晌,有人輕聲道了句,“飛舞的蝴蝶。”

倒也真是,那一朵朵翩翩然下落卻又被風在半空中挽留片刻的紫色花瓣,真像是一隻隻斑斕奪目的蝴蝶,和風跳著舞。

我慢慢看過去,正巧一片散開的花瓣打著旋,輕柔跌落在她的肩膀上,被風吹得顫巍巍,像是掀動的翅膀,她側過臉,看著那不小心停滯下來的花瓣,小心的拿下來,攤放在掌心,重又被風吹起來,輕巧的飄高。

兩個穿著校服的身影微微仰著頭,看那些往天空而去的花,不約而同的笑起來,竟是如出一轍的姿態。

4

人該如何去確定那就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呢?即便在旁人的眼中,它是一枚掛在雲層之上的星,抑或隻是掩蓋在塵土之下的一株無名植物。是否基於內心渴望去追求就沒有錯呢?那會否又隻是一時的激素升高造成的衝動呢?麵臨高考抉擇的時候,太多的問題充斥在日日夜夜閑下來的時間裏,整個世界突然變得那樣大,那樣未知,成為了一個多維的空間,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位置麵向不同的方向,竟都是一致的煩惱姿態。

從小到大得到的那些事物其實並非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嗎?

坐在班級最後麵成天睡覺的男生有一天突然說自己要考音樂學院,老師家長勸說無果,那個最後麵的位置就此空了下來,很多次我經過旁邊,都會想,在大人眼中一時衝動的他,其實是個很勇敢的人,至少他找到了自己喜歡並且想要去做的事情。

現在再去看自己一路走過來的腳印,很少是自己站在原地仔細思考過後的結果,很大一部分都是聽從父母老師的建議,他們眼中的康莊大道,可走著走著,自己卻不免茫然起來,下一步該往哪裏走呢?

所有人都開始袖手旁觀,給予我們自由,自此讓我們掉入現實那個龐大的選擇枷鎖裏,那之後帶來的結果和責任,都得有我們自己去承擔。

高考快結束的那一分鍾裏,我坐在位置上,盯著掛在牆上的那個時鍾,看它不慌不忙按照固定的節奏在移動著,沒有一點情麵可以講,在我們看來意義重大的一場考試其實不過隻是一段時間的流逝罷了,是人強加在它身上的備注。

就是在那一刻,我決定了一件事。

誰料到高考之後就被安排著去D市幫個小孩子補習,好不容易才有了鬆懈的時間,卻又得開始教學工作。

收拾行囊的時候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旅行往往是從捏著那張車票開始的。父母訴說著擔憂卻也尊重我的選擇,花翎羨慕的絮叨著,窗外裏盛夏裏耀眼刺目的陽光。

西藏的紫外線很是強烈,一天下來就脫了層皮,看著鏡子裏那個黑了不知道多少的自己,竟然不由得笑了起來,甚至開始覺得之前的那個自己說不定隻是一個幻象罷了,而現在的這個人才是真實的自己。

搭了順風車去珠穆朗瑪峰,裹著羽絨服站在山腳下,看著那些登山者朝聖般的往上攀登,心底不禁湧起了一陣肅穆之情。遠去了一段距離,司機師傅突然停了車,我們下車,被那景色震得半天都沒說話,金色的陽光照亮珠峰的頂端,白雪被暈染出另一種迷離的色彩,油然而生的神聖。開車的師傅是當地人,他慢慢跪在地上,叩拜了很久。

“你看見過轉山的人嗎?他們的手和臉都很髒,心卻幹淨得很。”《可可西裏》裏麵的那句台詞驀然浮現出來,經過布達拉宮的時候,在門口看到了很多來朝拜的人,膝蓋關節處的衣服都被磨破了,必定是經過了長途的跋涉才來到了這裏,而他們祈求的卻並不是什麼大富大貴,而是平安和樂。

火車經過最高點唐古拉山口的時候,身體有種不適的感覺,心像是被看不見的東西給擠壓住了,胸口也很悶,卻又不由得有些激動,就這麼到了這麼遙遠的地方啊。

不知道那個故事裏說的“香格裏拉”在哪裏?當然不會是在雲南,而應該是在一處閉塞的雪山裏,跨越了人世間的時光,停駐在永恒的霎那。冥冥之中,我相信那個地方是存在的,在某個地方。或許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這樣的一個地方,寄存著那些純淨無暇不會被玷汙的東西,卻很有可能被自身遺忘。

夏季總有些突來的暴雨,可到了納木錯卻又是大太陽的天氣,碧藍的湖倒映著天空的影像,聖潔得讓人隻敢這樣遠遠看著,心竟像是被滌蕩幹淨了般,從未有過的平和。

我站在烈日下,看著那片碧藍的湖泊良久,腦子裏交替著很多畫麵和話語,一些隱藏起來的事情慢慢被揭開,露出了它本來的麵目。

“未來好遠。”有人說了這麼一句話,少年獨有的淡淡惆悵在眼底散開,眼神無焦點的看著前方,卻不知道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走,就隻能停在原地,看著那一團虛無的霧。

“你一定會去一所很好的大學。”青春姣好的臉龐迎著明媚的陽光,笑起來自然是美好的樣子,可她口中的那個未來像是一個寬泛浩大的海洋,縱身一躍,就已經找不到丁點蹤影了。

“遲早有一天,你也會迷失在這個世界迷宮裏。”那雙眼睛裏有奪目熾熱的火焰,像是要就此燃燒起來,那信誓旦旦的語氣讓當時的自己不由得一怔,竟忘了說什麼話來反駁他,而到了現在,自己似乎也開始認可他說的話了。

很久之前的那一群孩子還能夠依靠被關在象牙塔裏這件事來放縱靈魂取得短暫的歡樂,可一旦被給予了自由,反倒想要再回到之前那個籠子裏麵去,那些緊接著來臨的選擇過於沉重了。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到的這兩句詩,也許是念著有種蕩氣回腸的霸氣,卻沒有品出其中暗含的傷感意味。那枚四葉草貼在書簽的一邊,另一邊就是這句詩,能看出一筆一劃認真的痕跡,工整得像是印刻出來的一枚精致書簽,倒舍不得夾在書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