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後麵,喉嚨裏像是哽住了一塊石頭,眼淚一滴滴砸在那些笑臉上。全是穿著校服的我們,一派青澀模樣,不知道前麵等待著我們的究竟是什麼,以為輕易就能走完一生。
合上眼睛就能看到一片鮮紅色,飽脹的毛細血管,那麼溫和的覆蓋在眼球上,令人心安。
原來已經過去四年了,良辰美景奈何天。
“是我害了她。”那個盛夏最刺眼的陽光,把那個少年的身影直直投射在地上,隻剩下一個小小的點,眼眸低垂,仿佛能看見他周圍散開的水霧,像是整個人的靈魂也跟著離開,自此之後的舒青禾,一直活在內疚裏,一遍遍假設著如果這樣的話,砌成一座玻璃城牆。
我驀然想起花翎當初說過的話,“他是最明朗的月光。”那托腮時微微笑著的少女神態,眼睛裏裝載了無數星光。假如世界上真有天國的存在,花翎一定會是個頭頂光環的天使,依舊還是那時的樣子,可當她偶爾往下看,看到那個臉上很難再有笑容的人,看他每天躲在寢室裏,再也不是過去的樣子,一定會一遍遍的歎氣,這不是她想看到的舒青禾。
我不是那個有資格去安慰他的人,在當初那件事情裏,我是一個隱瞞者,是命運的幫凶,要是我早一些告訴她父母或是曲方歌,要是我早些問舒青禾,隻要我把過去那些一閃而過的念頭付諸實踐,那麼一切都會改變,站在這個世界上的就不隻是我,而會是我們。
一夜之間白了頭發的阿姨,憔悴而無神的眼睛,我一直清楚的記得她問我,“看見花翎了嗎?”那麼輕的聲音,那麼熟悉的臉龐,可我看著她,卻說不出一個字,隻能咬著唇流淚,成為時光裏的懦弱罪人。
仰頭望著天花板,在心底一個個無聲念著,數到999,就要做出決定。
3
人關於小時候的印象會有一個特殊的儲藏功能,越長大,那盒子關得越緊,而我們卻努力的想要把那盒子打開。我總記得兒時去過一次海邊,幹了些別的什麼已記不清,隻依稀記得被螃蟹的夾子夾到了腳趾,放聲大哭了好久,一邊走一遍抹眼淚,腳背不時的浸在海水裏,後來索性就坐在沙灘上,也不哭了,就看著那片海。據說,爸媽當時一發現我不見了,到處找我,後來看我一個人傻傻的坐在那兒,責罵了兩句後又立馬抱著我笑起來。
我似乎在經曆一場頗為奇怪的逆生長,又或許這是每個人都會經曆的一個過程。變得無理取鬧起來,鑽牛角尖,尋找一些奇怪的東西,不被周圍人理解,回到了過去那個活在自己一個人世界裏的狀態。
偏過頭就能看到那個身影,正和路邊攤的老板說著什麼,還有很多人圍在那附近,也許是在排隊,而在他們旁邊,有一條綴滿的花枝,慢慢垂下來,像是一隻頑皮的手臂,卻很少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隻有在頭被打到的時候才會仰頭看上一眼,枉費它那麼費盡心力的一番盛開。
對於過去的事情都沒有聲音,隻剩下支離破碎拚湊起來的畫麵,我也不知道當時讓我坐在沙灘邊的是什麼了,隻能想到那些不斷衝刷著腿的浪花,往返更迭。
海有種回歸的聲音,明明隻是浪花追逐浪花的聲音,可我坐在這個堤岸上,卻總覺得那聲音像是在召喚著什麼,閉著眼睛的話,會覺得一顆心變得柔和而平靜,那些之前纏繞著心的絲線也消失不見了,隻剩下那片黃綠海水,像在帶領迷路的小孩找到回家的路。
我想到之前看過的一個電影,裏麵有一個專門收集聲音的角色,風拂動麥田的聲音,汽車開過的聲音,是個特別奇怪的人,可在寂靜的夜裏去聽那些聲音的話,就會有種明白了他的感覺,似乎那些平凡的聲音裏,有那麼一個能契合心髒的律動,於是,心就變得聽話起來,不再焦慮,不再悲傷,不再絕望。
“洛雲。”
我睜開眼,就看到了用淡藍色鐵絲纏繞成的一個畫麵,一個坐在堤岸上的少女,似乎就是我,訝然於大叔那精細的手藝,放在手裏慢慢看著,微微低著的頭,被風拂開的裙裾,和那邊上的一朵浪花,竟像是點睛之筆般。
“真好看。”我笑著看向他,其實我很少收到別人的禮物,一年一次的生日也不覺得有宣傳的必要,除了他送給我的那個驚喜外,這幾年都是自己去蛋糕店買了個蛋糕就當做是慶祝生日了。禮物是一件需要費心思的事情,要裝載一定的祝福,還需要帶上自己的心意,也許正因為禮物是一門玄學,我才覺得這樣的猜測很沒有必要,還不如直來直去。
他笑著坐在旁邊,看著遠處的海。在這條長長的棧道上走了很久,他的臉上都被曬紅了,我把帽子遞給他,“脫皮可是很不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