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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裏看不見的氣泡正慢慢膨脹,體積漲大之後,邊緣變得脆弱,接著出現了第一道裂縫,那個原本隔絕的小世界被外界的氣流擠壓著,最終淪為了妥協的產物。
放置在花瓶裏的花朵已經有了枯萎的痕跡,白色花瓣被一點點蒸掉水汽,在看不見的時間裏變薄變輕,溶在水裏的阿司匹林也不再起作用,或許是當它認真思考自己存在的價值的時候,恍然發現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剩下的短暫裏,隻能等待那個截止日期的來臨。
晚秋剛過去,經常是過了一晚便發現地上堆了一地的黃葉,被清晨的霧氣潤濕,一踩上去倒沒有任何聲響,像是大自然的地毯。白天有清爽的涼風,溫度還沒大幅度的降下去,太陽也還掛在天際,倒是每天都是暖和的晴天,據柚子說,這叫“小春日和”,她還一本正經的念給我聽,“從晚秋到初冬出現的如同春天的暖和晴天。”
小春日和,這四個字隻是這麼在嘴裏打個轉,都能衍生出一係列暖和的情緒,讓人不由得唇角上揚。
經過書店的時候,或許是巧合,竟然又看到了這四個字,當即買了下來,回家坐在沙發上翻開,一對老爺爺奶奶的晚年生活,正值冬季,勞動和美食、隻靠著彼此就這麼在時間長河裏繼續遊著,看完隻覺得舒心得很。
從小到大,大人最常說的一句話是,要成為一個厲害的人啊。可是他們都沒說那個關於厲害的定義是什麼,也許以前的我會認為是宇航員或是科學家這類偉大的角色,可是現在卻開始傾向於這樣平淡恬靜的生活,至少能夠平和的自己相處不是嗎?
我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老年的自己會是怎樣的呢?也會成為一個在田地裏耕耘的人嗎?老人的時間似乎過得格外的快,似乎是因為重複和無聊,時間齒輪也像是開始加速往前,像是放棄了人生所謂的新指望,就這樣麻木的度過接下來的時間。
如果我和曲方歌能走到那麼遠的地方,那個場景似乎多了一點意外的向往,卻也隻能閉上眼睛,期望上天能多給一些時間和空間,讓我們走到那個位置。
柚子去了一趟寺廟修行,一回來就開始整理衣櫃,說是要收拾自己的物欲,結果整理出了一大箱子“廢棄衣物”。
我不由得想起那些電視劇裏所謂的“回憶整理”,這兩個場景倒是很契合,看著那些生命裏的東西漸漸成為過去,那些塞滿的空間也漸漸空曠起來,倒是真能減少被無關事物影響的情況,更能靜下心來。
可是這個當口,我忽的想起它們的價值問題,於是說了句,“這些當初花了多少寶貴的金錢啊。”
本已經把箱子搬到門口的柚子一下子停頓下來,坐在箱子上開始新一輪人生的思考。
所以說丟棄這個人生大命題,還是很難抉擇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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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我覺得最難解的題目絕不是那些奇怪的數學物理化學題目,而是那些麵部情緒的變化,微笑和哭泣這些大幅度的變化當然是一看便知,而那些細微到眉間的輕蹙,鼻尖的一道皺紋,甚至眼神的放空,像是給予外界的一個小小的提示,這個人在想些什麼,是肯定還是否定,而這一門過於大眾化的學問已經衍生出了很多的分枝,而最難也是最多的就是偽裝,戴上了一層麵具,讓人看不出好壞,再怎麼猜測也隻是一個人的戲碼。
燈光打下的陰影像是暗夜才出現的鬼怪,吸納了一切聲響,對麵的兩個人隻是安靜的吃飯,和往常無異,可這一幅畫麵卻給我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似乎這一個空殼裏麵正醞釀著什麼讓人害怕的東西,這當然不是空穴來風。
“你們不同意?”我放下了碗筷,這樣兜著心事過夜還不如早些解決,曲方歌走之後,他們就一直是這種奇怪的狀態,似乎還想要維持原來的樣子,卻力不從心,難免製造出一個奇怪的姿態來。
我仔細回憶那時的情景,從他們臉上訝然到幾乎有些驚嚇的神情,爸爸拉了一下失神的媽媽,她這才慢慢回複到常態,還沒等他們問起關於家庭的狀況,曲方歌就已經先一步交代完了,也許那並不是一個完美的答複,他們半晌沒說話,還是我媽拉住了曲方歌的手,無聲卻很令我感激的安慰,之後一直是風平浪靜的樣子,時間慢慢推移,就像是海浪褪去後,那暗色沙灘上的殘餘汙穢慢慢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