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齊齊轉頭,看見蒍牧全身濕透,被由雲子粗暴地扔在地上,都暗自發笑,互相的眼神中透著心領神會的含義,唯有那三個新來的孩子,看的是觸目驚心,以為這是由雲子處罰弟子的方式。
由雲子穿過這些孩子,徑直走到最前麵的坐席上,坐定後麵向大家,嚴厲暴躁的神情還是沒有緩解下來。
“久等了,今日的授課現在開始。”
眾人立馬正襟危坐,豎起耳朵聽著由雲子的講授,由雲子看著新來的三個孩子,由於緊張,三個孩子的姿勢比其他人更端正,後背筆直,揚起腦袋,似乎屁股都要離地了,由雲子讓他們先介紹自己。
“我,我叫孟悌,六歲,家住東郊,父親打獵為生。”孟悌有著一顆圓圓的腦袋,說話還帶著童音,看起來很可愛,不過太緊張的緣故,說話時舌頭都打結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叫呂公朔,十歲,家住城南,父親販賣貨物,所以送我來學武,以後幫他出去采購貨物。”呂公朔的腦袋尖尖的,真是十足商販的孩子,看上去也是心眼多的伶俐模樣,說話慢慢悠悠,帶著些油滑的腔調。
“我叫青魚,十一歲。”
隻聽見“噗”的一聲,一個叫成大有的孩子笑了出來,其他人也有些驚訝,這叫什麼名字。
青魚生的魁梧,雖然是個孩子,因為體型較大,全然不像十一歲的模樣,樣子看上去也有些木訥,他聽見成大有的笑聲,有些窘迫,朝他怒吼道:“笑什麼,我出生的時候,我爹在家門外的河邊看見了一條青魚,所以就叫我做青魚,有什麼可笑的。”
“那你姓什麼?”
“我怎麼知道,我爺爺那輩原本是漢水邊的一個部落氏族,後來歸了楚國,已經忘了原來的文字是什麼了,我爹覺得姓氏麻煩,所以就看見什麼叫什麼,有問題嗎?”
想來青魚不是第一次被嘲笑了,四下見他身材魁梧,也不敢嘲笑他,都漠然不做聲,青魚見四下安靜下來,反而更加困窘了。
“嗨,我說青魚,那你的兄弟姐妹叫什麼?”
青魚轉過頭,看見最後麵那個濕漉漉的小孩正滿臉笑意地望著他,顯得興致勃勃,青魚加大了聲量衝他喊道:“哥哥叫大棗,妹妹叫綠竹,怎麼,你有意見!”
“沒有,都是好名字,我喜歡!”蒍牧以同樣響亮的聲音回應著,兩人似乎不是在這個屋子裏對話,倒像是在兩座山上互相喊山,看上去可笑得很。
青魚愣在那裏,隻聽見“啪”的一聲,由雲子用手在大腿上使勁拍了一下,所有人以電光的速度轉過頭來,又恢複到正襟危坐的模樣,唯有最後麵的蒍牧歎了歎氣,用一隻手支撐著腦袋,看向窗外,似乎接下來會是一段異常難熬的時光。
“好,既然介紹完了,我們開始講課,今天我要講的內容隻有兩個字,就是‘克製’二字。”說罷,他朝蒍牧盯過去,目光如炬,蒍牧卻用手挖挖耳朵,表示自己在聽。
“要學習劍術,就要先學會做人,要學會做人,就要學習怎麼克製。”
由雲子的講課向來單刀直入,沒有拖泥帶水的解釋和引導,語調平實卻充滿力量,這就是長久修煉的功力,每一句話,似乎都在透露著他多年習練的心得,隻是這些孩子,還不能完全體會。
“學武最重要的是心定,人活在世間,欲望太多,如果任由欲望擺布,隻會被吹得東倒西歪,最終一事無成。唯有學會自我克製,摒除不必要的欲望,在選定的道路上畢其一生,才能有所收獲。”
由雲子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傳授著他的心得,眾弟子也習慣了這樣的授課方式,以篤定的目光望著由雲子,嚴肅認真。
“你們要有祭奠上自己生命的覺悟,內心澄澈才能走到最後。”
“是!”眾人齊喝一聲。
“不要學有些人,被安逸的事物吸引,胡亂消磨意誌。”
“是!”又是一聲齊喝,三個新來的孩子也漸漸熟悉了這個節奏。
蒍牧聽了這句話,知道由雲子在說自己,便轉過頭來,坐直了身子,以毫不遜色的口吻說道:“敢問師父,您方才所講,是否是天地之理?”
“自然是天地之理。”由雲子倒也不生氣,嚴肅作答。
“既然是天地之理,那師父如何解釋流水?”
“哎,又來了!”呂公朔成大有歎了口氣,他側轉身子,看著由雲子和最後麵的那個小孩之間的這場交鋒,覺得終於有了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