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從酒樓中走出的男子也仿佛一個在遠處觀望的過客,一雙灰色的眸子即使在陽光底下,似乎也反射不出任何的光芒。比任何人都還要冰冷,還要沒有情緒的目視著那方。
阿鈴終於花光了力氣,哀哀的跌在地上。亂棍還在她的身上狠狠地打著,打她的人還在朝著她憤怒的吼叫。她這時的神智卻是無比的清醒。幾乎已經到了回光返照的階段。
爺爺……劍哥哥……
阿蝶……
“喂!”;“哎呀!……”;“不要命了!”……就在阿鈴神識逐漸模糊的時候,依稀聽見,遠遠的人群中傳來一陣淩亂的呼聲。她眼皮艱難地動了動,又撐著最後一絲力量緩緩睜開。誰知這一次,映入眼簾的不是灰塵翻滾的土地,卻是一雙從沒見過的銀色的靴子。
“她就快要死了。”一個像山裏的溪流一般清澈好聽的聲音在阿鈴頭頂上方淡淡的陳述著。雖然論的是自己的生死,但是阿鈴覺得,聽到這個聲音,就連自己身體的灼熱都減少了幾分。
“你……你是何人?”
“不要多管閑事,這小乞丐身染疫病,今天我們一定要將她趕走,打死不論!”
“對,趕走!”
“打死不論!”
那個清澈的聲音又道:“……那,你們若是真將她打死了,卻又如何將她趕出去呢?”
“這……”幾個壯漢明顯遲疑了。的確,這小丐若是死了,誰將她弄出去?她的身子,又有誰敢碰?原本眾人的態度就是趁著她沒死,把她趕走。她自己總是有腳的。可是,誰也沒想到,這小丐的狀況已經是命懸一線,根本就無法再自己行走了。
呸!當真是晦氣!她怎麼會來到這裏!
男子灰色的眼眸轉了一圈。每個人接觸到都是一愣:這雙眼睛,細看的話還真是生得好看……就聽他語氣尋常的說道:“橫豎我也要走,就讓我將她帶走吧。”
“……”
“啊呀!不可!”眾人短暫的詫異還沒清醒過來,卻見那男子如談天氣般的話音落定之後,當真說到做到,附身就一把將那小丐撈在臂彎之中,像捆稻草一般提了起來。人群立時一片嘩然,就連隔著他們最近的幾名壯漢也情不自禁的紛紛往後退了幾步,臉上露出驚恐不信的神色。
這人……這人該不是腦子有病吧?這小丐病成這樣,他敢隨手就抱?
可是那男子骨節修長的右手此時正穩穩的托在那小丐的腰間,還神情自若地朝著他前方的兩個壯漢微微點頭:“多謝。請讓路。”
那兩名壯漢瞠目結舌,明顯還沒有辦法反應。卻在看他邁開長腿,緩步向自己走來的時候,臉上大驚失色的朝著兩邊閃了開去。須臾,那男子已經抱著小丐,沿著大路走出很遠。紛紛找回意識的眾人俱都一臉無語,惋惜的望著他離開的方向:
可惜了。長得多好看的一人啊。
原來是個神經病……
鎮上的人們紛紛談論著,逐漸逐漸散去。很快,街道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荒涼。
“阿中……阿中,你站在那裏幹嘛呢?發什麼呆啊,趕緊來幹活啊,一會掌櫃的又該教訓你了……咦,阿中,你怎麼了?”
阿中,也就是一直站在酒樓門口看熱鬧的那名店小二僵硬的轉回頭來,臉上露出一個似哭非哭的笑容,嘴唇蠕動了幾下,發出一種變了調的聲音,顫抖道:“他……他不是人。他真不是人。我,我看見了……”
天知道,之前他們言談間,評價那名男子不似真人,那隻不過是覺得他容貌有些好看得過分,而且舉止也比他們這些常人要優雅尊貴許多……隻是與他們常人不同而已。哪裏就真的認為他不是人了?可是……可他剛才看見了。他站在那男子的後方,旁人或許沒有注意,但他是在早前就一直目送他離開酒樓,走到那小乞丐身邊去的。他看得清清楚楚:鎮上那幾個壯丁打發了性,在這男子突然闖進去的時候一時沒來得及收勢。最後那幾下棍棒,可是全都打在他身上的。
可要說全都打在他身上,這一點卻是未必。
阿中分明看見,那幾下棍棒,看似落在他身,實際上,卻一下都沒有挨到他的身體。連衣角都沒有沾到一片。仿佛他全身籠罩在一層看不見的隔膜裏,將所有的冒犯都阻隔於外。
阿中隻覺得脊柱上一股寒意直衝後腦:乖乖,這……這該不會真的是什麼東西幻化而成的精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