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星,你自去吧。”男子對神獸吩咐道。驟星親昵的用腦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又挨了挨阿鈴的身子,似作告別。而後轉過身“踢踏踢踏”的奔去。在兩人的視線之內,最後隻見它身影一個縱躍,輕盈地衝入了雲端,便即隱匿不見。
“走吧。”他聲音一貫的清潤柔和。
“嗯。”阿鈴聲音模糊的回答。悄悄地、緊張地伸出細弱的手臂,小心翼翼的環在他的腰上。而後僵住身子待了幾息的時間,直到看他並未生氣,更未聽到斥責的話語,這才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來,小臉卻是更紅了。這當口是說什麼也不能抬頭讓他看見的。
短短的幾步路,阿鈴就跟驟星一樣,每一步都好似踩在飄飄的白雲上麵,周身整個都是輕輕的,暖暖的,暈乎乎的……外麵的一切鬼哭狼嚎,一切陰森可怖仿佛都被他的臂彎阻隔在外——而事實上,這也並非阿鈴的錯覺。想當初在四平鎮上,亂棍齊施尚且無一能加於他身。這是由四平鎮酒樓小二阿中所親眼目測的——棍棒尚有實質,何況這無形無質,常人根本就無所察覺的戾氣惡障呢?阿鈴既被他有意護著,實則比在驟星背上還要更感安心踏實。就連耳畔的呼號聲似乎都隔了一層屏障,遠遠不能再觸動她的心神。
“啊……”
不能觸動心神……麼?
之前已說過,阿鈴眼中所見的十方城,黑霧繚繞,就如一座陰間的城池。而在她眼底的護城河,亦是整個籠罩著一片陰森的黑氣,根本就看不見水流的顏色。說是河溝,實際上在她看來,更與看不見底的萬丈深淵無異……單隻這些也就罷了。因為他說,“不要怕”,她便也心寬的真就無所畏懼了一場。然而,誰能告訴她,這河上的黑氣竟會向上升騰,該當如何?當那似冰寒,似火炙的氣息就這樣真切的纏繞上她的腳背,卻又該當如何?
阿鈴全無預料,已經踏上吊橋的腳板“嗖”的一下縮了回來。心底裏那點點剛萌芽的、旖旎的小情意更是瞬間被衝擊得煙消雲散。若不是還在他懷裏,這一溜煙,大概能沿著大路竄回好幾十裏去。然而,人沒竄走,這一下卻也當真是嚇得不輕。她倏地抬頭,聲音驚恐的叫道:“哥哥!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腳麵上傳來灼痛的感覺,顯見那並非錯覺。這還隻是剛剛踏出一步。阿鈴直楞的看著眼前腐朽的吊橋,不知這狹窄的橋板是否能夠承受得起自己從上麵走過。也不知,走到中途,那可怕的霧氣會不會化為實質,整個纏住自己,將自己拽下地底中去……總之,橫豎都是掉下去一個下場,不做他想。然則,一旦掉下去了,她是會被淹沒吞噬、屍骨無存呢,還是會整個變成那黑霧的一部分呢?
阿鈴打了一個寒噤,忍不住又朝男子的背後縮了縮。一副“送死你去,逃命我來”的架勢。
“……”看來果然不出他所料。男子心中幽幽的歎息一聲,抬眸望向前方:他雖然知道祭司眼裏會看到什麼,但是他卻無法想象那是一種怎樣的景象。因為他本身是無從得見的。隻知,就連那個人,也極端厭惡來到十方城這片地方,何況眼下自己懷中的這個孩子?
“沒事的。”他輕輕撫拍阿鈴那單薄的背脊。心中卻想,不知道這麼纖弱的脊梁,又該如何扛起她的命運?
阿鈴被他拍得渾身毛都順了。她不知他心中所想,抬頭問道:“哥哥,前麵就是陰間,對不對?那這條河……”爺爺說過,陰間就有唯一的一條河,名為“忘川”。凡是生前罪孽深重的人,魂魄就會被卷入其間,再也無法出來。既是如此,那自己人生苦短,可沒做過什麼壞事……嗯。不知道上樹掏鳥蛋,下河抓魚吃,這些算不算?
“陰間?”這孩子腦子裏在想些什麼?男子眉梢幾不可察的抬了抬。
……的確。若按照那個人的形容。這十方城看來倒是確與陰間沒有什麼不同。那人曾言道:十方城上,籠罩著黑、紫二色的煙雲。那紫色的,代表霸運。霸運越強,則紫芒愈盛,反之則衰。而那黑色的……則是冤孽。這十方城煞氣之重,數百年來魂魄不存。但它吞沒的冤魂,總豈是能以數計的?這些冤魂每一隻但凡隻留下一息怨念,日積月累之下,該當是多麼可怖的一種力量?隻不過,這些是被這座城封鎖了而已。若是一旦爆發出去,隻怕這片大地,將瞬間生靈塗炭吧。想再有生靈,須得數百年後,這股惡氣消散;再過數百年時間恢複;再過數百年,方才能重新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