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這不是小阿鈴麼?”彭大管事一早在園子裏例行瞎逛,遠遠就見臨近蓮池的涼亭中,一人背對而坐。背影那是相當憂鬱。彭大管事心中好笑:這小姑娘,又在苦悶什麼了?當下邁步走將過去,笑著招呼:“阿鈴,你這一大早的,一個人在這裏待著幹嘛?”
阿鈴聞聲轉回頭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哀愁的擠作一團,看了彭大管事半晌,忽然歎一口氣,語聲縹緲,幽幽開口的道:“管事爺爺,你說,人到底是為什麼活著……”
彭大管事:“……”
這姑娘是中邪了?
“咳。小阿鈴啊……這種……嗯,這種高深的問題,不是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該考慮的。我說,你還是去玩吧啊。”兩人對視幾息,彭大管事非常無語的發現,這丫頭是認真的。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你說說這屁大點的小家夥成天腦子裏都在琢磨些啥跟啥?既然猜想不透,彭大管事便果斷拋開這節,準備以話岔開,以玩誘導。小姑娘嘛,誰沒有個傷春悲秋的時候,等會忘了這茬,想必就好了。
“唉!……”話音未落,就見阿鈴長歎一聲,轉回身去,雙手托腮,開始繼續沉思起來。最後還丟給他一個“你不懂我的憂桑”的眼神。
彭大管事眼角幾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轉念想來,這孩子昨晚和夫人在一起,隻不知夫人對她灌輸了些啥,弄得愣是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彭老不用理會。”司馬蝶清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彭大管事回過頭去,隻見夫人身著一襲淺綠衫裙,身邊跟著一身同樣淺綠衣衫的亭兒,主仆兩人施施然從假山旁的小徑上走來。十方城中,披麻著喪乃是大忌,故而就連為親人哀悼,都絕不可以著白。隻能盡量穿著顏色淺淡素淨一些的衣服,並少戴首飾而已。
“見過夫人。”看慣了豔壓群芳的司馬蝶,如此簡單素雅的裝扮卻是彭大管事從未見過的。竟然頗有些耳目一新之感。彭大管事心中既感且歎,退步側身讓到一邊。
司馬蝶走到阿鈴身後,目光向下斜睨,冷聲道:“你起不起來?”
“哼。”阿鈴將頭一低,埋到兩手中間,直接用行動表示:“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那你就擱這呆著吧。”司馬蝶朝彭大管事使了個眼色,也不勸告,轉身就循著來路又倒轉回去。彭大管事哭笑不得,小步跟上,低聲探詢道:“敢問夫人,阿鈴姑娘這是……?”
“別理她。”司馬蝶一提這茬就氣得不行:這死丫頭,真是越來越能作!什麼死啊活的,昨天拉著自己在那鬼話連篇,胡扯了一宿。對,可不就是鬼話嘛——她非說自己早已死了,現在飄來十方城的不過是她的一縷亡魂雲雲。還說什麼“漂亮之極的陰司哥哥”!司馬蝶惱怒之餘猜想多半是傻孩子被人給騙了。隻不過看在人家特意將她帶來十方城的份上,想必那人也並無什麼壞心就是。
司馬蝶倒是相信真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畢竟阿鈴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如何能從那麼遠的地方,毫發無損的來到此處?就換作兩年之前的自己,隻身一人恐怕也未必能夠。想來是這十方城中的哪位在外辦事,恰好遇見,聽她一出口就要找“司馬蝶”什麼的,便順手捎了她一程。這孩子的運氣也真是極好,司馬蝶不敢想象,一腳踏出這城門,便十人之中有九人皆敵,她是如何挑到那個非敵是友之人的。莫非,“漂亮哥哥”四字是重點?
“……敢問彭老,這十方城中,可有什麼容貌特別出眾的男子?”
“回夫……啊?”彭大管事話沒出口,心下立時意識到不對,當即錯愕的看向司馬蝶,聲音怪異道:“夫、夫人,你說什麼?”——還“容貌特別出眾”的男子,夫人打聽這是想幹甚?
司馬蝶心中正在琢磨,一時是既未留意彭大管事的臉色,也未發現他的聲調這瞬間之變化。隻一邊沉吟,一邊道:“嗯……這個男子,想必身份並不太低……性格嘛,也理應是平易近人的,不過偶爾喜歡開幾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對,必定是個麵冷心善,長相俊美,且身份顯赫的青年男子。彭大管事,有這麼個人麼?”
彭大管事:“嘿嘿……”
司馬蝶一聽不對,自己隻不過打聽個人,這老頭“嘿嘿”是幾個意思?因蹙眉回眸望去,卻見彭大管事臉色尷尬,笑容堆作一團,看上去不似在笑,反而像是一個大寫的“苦”字。司馬蝶心中“當”的一身,警鍾大響,臉上趕緊扯出一抹甜笑,回頭福身一禮,捏著嗓子道:“阿蝶見過夫君。夫君回來了。夫君辛苦……”
“不辛苦……我哪及得夫人辛苦?嗬嗬……敢問夫人可是嫌為夫的不夠英俊瀟灑,準備再養兩個麵首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