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鈴雖然被齊毅凶狠的模樣嚇跑,但她心性簡單,過不多時也就忘了。隻是不論彭大管事如何相勸,她也死活不肯回去就是。彭大管事無奈,隻得將她安置在前廳,這才指派了下人前去知會將軍。
這麼一個屁大點的小東西竟然還要他移尊就駕的去遷就,齊毅心中也是窩火。可是即使窩火,那又如何?此事何等要緊,哪裏是跟她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斤斤計較的時候?是以他惱恨剛生,也隻不動聲色的按捺下去。口中剛“哼”一聲,司馬蝶趕緊遞上梯子:“阿福,你趕緊帶人把這裏收拾一下。——夫君,此地狼藉,咱們這便去前麵說話可好?”
“甚好。”
……
彭大管事之前見了夫人哄阿鈴的手法,他學以致用,早吩咐廚下又做了幾樣點心上來。果然,這招對阿鈴來說是直戳要害。小姑娘趴在幾邊吃得雙頰鼓鼓,眼笑眉開。彭大管事一時頗有成就感,隻覺自己若是有這麼一個孫女兒那該何其圓滿!一邊不住口的勸食:“小阿鈴,你喜歡就多吃一點。咱們府中別的不敢說,就這點心,每天讓你包吃管夠,一百天都不帶重樣的……”
“對。百日之後,阿鈴就被你喂成小豬了,彭老!”齊毅正在此時踏進廳中。司馬蝶落在他身後半步,聽到這話,沒忍住岔口吐槽了一句,順帶橫了這一老一小兩眼。
對於司馬蝶的教誨,阿鈴自是笑嘻嘻的不以為意。可是她剛一抬頭,觸到的卻不是阿蝶那似嗔還笑的麵龐,而是阿蝶夫婿那似黑還青的臉色……阿鈴這會一塊白糕舉到嘴邊,小嘴半張,就差“嗷嗚”一口咬下去了,可是不知怎的,她就覺得喉嚨一哽,這近在咫尺的一口,偏偏就再也遞不進去。
齊毅冷哼一聲,大步從阿鈴麵前邁過。阿鈴瞪著一雙圓眼,烏亮的眼珠子從左到右跟隨他身形移動。心中也是從左糾結到右:你說這吃吧,麵前這尊黑臉煞神一副她吃的是“他家點心”的模樣,真是頗不得勁;可不吃吧,這點心就在她鼻子底下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那又極為誘人……阿鈴遲疑良久,最後終於沒頂住高壓,還是暗搓搓的在他背後將手中糕點重又放回了盤中。又自合上嘴巴,拿口水小口小口的洇著嘴裏還沒嚼碎的餅渣,慢慢的吞咽起來。
司馬蝶看到她這小心翼翼的模樣,一時間又是憐憫,又是好笑。忍不住嗔怪的望了丈夫一眼,心道,你這是來問話,還是來審犯人的呢?
齊毅不賴煩跟這小東西多言,裝作沒看到夫人的眼色,單刀直入道:“阿鈴。我且問你,你口中所說的‘氣運’,究竟是聽誰提起?是誰讓你在我麵前這麼說的?講!”
“……”阿鈴頓了一頓,下意識的朝阿蝶看了一眼。
就這一會的工夫,阿蝶的夫婿已經接連追問了這件事情兩次。一次是剛才將自己給轟走,一次是現在轟走了之後再會。阿鈴即便是再沒心沒肺,也多少感覺到此事恐怕有些不尋常。她想了一下——不過以她腦子裏現有的儲備,即使想,那也是白想。而通常來講,想不通的事,向阿蝶看齊準沒錯。
司馬蝶朝她點了點頭。
阿鈴就答:“是哥哥說的。”
果然。
齊毅和司馬蝶互視一眼:雖然對這個答案已經早有預料。不過,被阿鈴這麼隨隨便便的說出來,還是免不了有些恍惚。齊毅眉毛一挑,緊跟著問道:“你說的‘哥哥’,究竟是誰?”
阿鈴搖頭:“我不知道。”
“你怎會不知?”
“我……”阿鈴迷惑的睜大雙眼,遲疑了一會,方道:“我……我為什麼要知道?”
“……”齊毅一哽。一不小心竟然無言以對。心下也忍不住去想:是啊……她為什麼要知道?如果對方帶她來十方城是別有目的,又怎可能將自己的身份告知?自己這問題確實無益。
他也是想得夠多。卻不知,阿鈴的話,那是真得按照字麵上的意思去理解:她真就隻是單一的不知道要詢問對方姓甚名誰、乃至身份來曆等等而已。何況,她那時候認定了人家是鬼就沒變過,既然是鬼,又哪需要什麼身份?在她長大的山穀裏,一個“三叔”、“四嬸”就能稱人一輩子,她從一開始見到那個漂亮哥哥,因見對方看起來比自己年長幾歲,便稱“哥哥”。人家既未反對,這個稱呼也就順理成章的延續了下來。這有什麼不對麼?
對於阿鈴的腦回路,司馬蝶明顯比齊毅要明了得多。她不但了解阿鈴,她還了解自家相公:這一看,就知道這兩人已經牛頭不對馬嘴,在一個南轅北轍的方向上,越奔越遠……她心中微歎,順手從盤中揀起一塊桂花糖遞給阿鈴。阿鈴心花怒放,也不用手接了,直接張嘴“嗷”的一口咬下。她本來就沒吃飽,這可是阿蝶喂的,不是她自己拿的,料想阿蝶的夫婿也不能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