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阿鈴說起來輕巧無比。既不誇大,也不渲染。她隻平平常常的敘述,仿佛她說的不是己身,而是路上遇見的一個毫不相幹的旁人一般。可是司馬蝶聽在耳裏,卻如翻起了驚濤駭浪:“怎麼……怎麼會有此事?”
這麼可怕的事情,阿鈴來到府上至今,竟然隻字未提!
司馬蝶不由得側過頭,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阿鈴幾眼。惹得阿鈴不解的回望:“阿蝶這是怎麼了?我又說錯話了麼?不至於啊……我可沒有再說我死了。雖然我那時候的確以為我死了,但是我這最後半句到底還是憋住了……這沒說出來,怎麼能算數?她可不能揪著這一點不放……”
“阿鈴……”
“噗!”阿鈴心裏正在編排她呢。忽聽阿蝶這麼回味悠長的念出自己名字,當場下意識的提手就捂住了自己嘴巴。
司馬蝶:“……”這死丫頭又在背地裏想我什麼?
司馬蝶斜斜的掃了她一眼。這會沒工夫跟她計較,且將此事記在賬上!
“阿鈴,你病重,還有……還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我離開山穀以後啊。”其實要說起來,阿鈴那會身體不適是早已有之,隻不過她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已。當然這些細節也就不必追究了。司馬蝶想的卻是:“從離開山穀,到抵達十方城,所需至多一月的時間。若是一個病入膏肓,還受此毒打的人,僥幸不死,一月光陰能不能爬起來都還未必,她看上去怎能無事?”……還別說無事了,但教這段時間阿鈴身體表現出一點點的虛弱病痛,司馬蝶自認都絕不會視而不見。可是阿鈴自來到府上,除了異想天開、看著神經有些不大正常而外,哪裏瞧上去像是剛剛大病初愈死裏逃生的樣子?其活蹦亂跳的程度,比剛捉上來的鮮蝦還要抖擻好麼?不,不對……
司馬蝶忽然想起,當初司馬劍離開十方城的時候不過夏初,此時還正值盛夏。從大哥離開到阿鈴到來,時間過去還不到兩月。即使他們雙方都馬不停蹄的趕路,滿打滿算也是恰好而已。阿鈴哪有時間生病?
“嗬嗬。”主位上,齊毅發出陰滲滲的笑聲,顯然也已想到這一點。他冷笑道:“小阿鈴,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不成?就說謊,也應該編得像一點,免得破綻百出……常人重病將死,即使痊愈,尚得虛弱調補幾個月,若再受人毒打,傷筋動骨,那就要得更久。就算從司馬劍離開十方城算起,到現在也不夠你生這麼一場大病的吧?你倒是說說,這是何故啊?”
司馬蝶抬眸瞧了丈夫一眼,心中暗道:“……不。不止如此……阿鈴她、她還曾在那山穀中掩埋了眾人的屍骨……”
昨夜阿鈴說起此事的時候,司馬蝶心中固然震動,但就是太震動了,所以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要知道,在那與世無爭的小村裏麵,人口雖然的確不多,但聚在一起也有數十。以阿鈴這細胳膊小腿,要想把大家全部入土為安,其心固誠,可是單從時間上說,卻並不是一蹴而就之事。簡單算來,少則半月,多則足月。這還得看她是一起埋葬還是分別安葬……若是阿鈴沒有說謊,那這段時日是去哪了?
齊毅還尚不知道有這個過程。他這會隻自以為拆穿了這小東西,麵上頗有些好整以暇的意味。誰料阿鈴聽到他話,毫不猶豫地抬頭直視,一臉的理直氣壯,半點心虛氣短也沒有。開口就答:“我怎麼知道?”
齊毅:“……”
阿鈴說的全是實打實的大實話,哪裏需要解釋?至於旁人提出的種種疑點,那分明是旁人的事,好麼?根本沒道理你想不通的事,還要我來解答。是故阿鈴張口就懟,一點心理壓力都不帶有的。她想了想還很是不滿的補充一句:“我才沒有說謊!”
“……”格老子的!來人,把她給我拖下去打特麼五十大板再說!
——若是換了旁人,敢這麼跟他說話,這指令沒準就出口了。可是齊毅鼓著一口氣跟阿鈴大眼瞪小眼的對視半晌,終歸還是自己將那口氣憋了回去:小孩子不懂事,不懂事。算了。勞資不跟她一般見識!
司馬蝶看著丈夫愈加鐵青的臉色,很是聰明的別過頭表示視而不見。還直接轉移話題,向阿鈴追問道:“阿鈴,那然後呢?”